一切改变都是从女儿傅觅身死那天开始的。
    他一夜间生了白发,再不见当年意气风发之态;巫山云跪在院子里痛哭了一场,从此活得像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木头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把他痛失爱女的伤怀冲淡了一些,但巫山云似乎困在了那个下雪的黑夜。
    她已不再年轻了,为一个故去的人封闭自我二十载,实在教人叹惋。
    傅战风每次见她都想劝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自己都是局中人,又怎去开导别人?
    “新毒,没有解药。”巫山云又捏了一点放在舌尖舔了下,“可尝试调制,不敢保证有效。”
    傅少御立即道:“需要什么药草?我这就准备。”
    巫山云没答,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写了张谕令,印了章刻,飞鸽传书回教中,命人将封彦炼丹房里的所有药草全部送来塞北。
    怕传书出差,傅少御又誊抄一份,命人快马加鞭送去桐溪。
    不到七天,五毒教的长老亲自把东西送到了府上,一并将封彦身死的消息带了过来。
    尸体是前几日才发现的,已经腐败了一小半,没办法挪回教中入殓,就地火葬了。
    “封副教主死状惨烈,手脚筋皆被挑断,脸上也受了毒虫啃咬,应该是有深仇大恨,要不要细查一下,以防对我教中不利?”
    巫山云正在捣药,闻言手都没顿一下,淡淡道:“不必,你暂代其职,我忙完就回。”
    她亲自把药煎好,给萧绝端过去,傅少御守在床边把药给他喂下,然后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没过一会儿,萧绝面色发紫,伏在床上呕出了些汁液。
    “怎得还是不行?”
    因为不清楚毒物具体成分,巫山云只能尝试调制解药给萧绝服下,再观察他的反应,然后调整药方继续下一次试药。
    这几日一直在重复同样的流程,每次见萧绝这般痛苦,傅少御便心如刀绞。
    而且他万分清楚,他的质问对萧绝的病情进展毫无助益。可这次萧绝吐的汁液中沾带了血丝,他不得不问一句。
    “正常。”巫山云见他神情急切,难得多解释了两句,“是药三分毒,他这几日大量服药,药不对症,自然会引起不适。”
    傅少御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想从巫山云这里讨一线希望。
    “我没事。”萧绝出声道,他这几日毒发频繁,但痛症相对以前要减轻了些许,至少不会太过难熬。
    “你还要逞强?”傅少御语气不大好,萧绝抿唇握住了他的手。
    这几天傅少御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也顾不上刮,眼圈下尽是乌青,邋遢至极、憔悴至极。
    任谁来劝,他都不肯走。
    哪怕萧绝不疼的时候劝他,他也不动弹。
    萧绝这才明白,傅战风跟他说外孙的脾气有点倔不是客套话。
    他能感觉得出来,傅少御在生气,纵然这几日他对他温柔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他绝对很生自己的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傅少御胸腔里的这股怒火,更多的是在针对傅少御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除了揪心地追问巫山云为何解药无效,根本帮不上忙。
    那股愤愤郁结之火,烧得他五脏焦灼,心惊肉跳。
    尤其是在见到萧绝吐血之后,更是急火攻心,喉头竟也泛起腥涩之感。
    “我先出去下。”
    傅少御拂开那只手,快步离开了这间屋子,萧绝赤着脚下床想追上去,却被巫山云按回床上。
    巫山云幽幽道:“做事要留退路,今日诸多苦楚皆是教训,你应受的。”
    “现下只你我二人,”萧绝仰头看她,“请您实话实说,我剩多少时日?”
    “想死?”巫山云反问,见他不答,又道:“你是御儿情之所钟,我定会救你性命。”
    他是傅觅的儿子,她不能让他步自己后尘。
    痛失所爱的苦命人,这世上已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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