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一圈这位修士门中,奇人异士遍地走。有完全拒绝与人交流,但是智力奇高无比的少女,还有目中无人、坚信自己是天道的狂放少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看起来都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雪怀为此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不过云错乐在其中,雪怀跟着一起学,倒是也觉出一点趣味。
    幻术师这里对修心的要求,和他们平常所接受的“修心”要求不同。慕容金川通常是要求弟子“去欲静心”,不为外物所动,雪怀以为便是要人人如同玄清师尊这样心外无物,结果现在才知道,不是的。
    玄清闭目打盹,丢给他们一本古籍,让青鸟负责念出来:“所谓构建环境,只要心神强大,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即可。无欲无求当然可以,这是最好的一种状态,但其他的状态也可以存在。”
    “只要这种状态能够支撑你的全部,也即是说,足够强烈,强烈得能够近乎无欲无求时,也是可以的。比如那边那个认为自己是天道的少年——他打心眼里认同他即世界,并且能够自圆其说,没有任何人能推翻他的说法。”
    青鸟念完后,玄清突然开口了,随手给他们指了指另一边修行的学员们。
    “看见那个小子了吗?”
    他指尖所及,指出了一个骨骼纤细、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孩子。他正闭目打坐,睫毛竟然是雪白的,整个人像冰雪雕刻而成,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甚至美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
    而且很奇怪的,只是看了一眼,雪怀就克制不住地对其生出好感来,对方像是引人堕落的艳鬼一样,自带可怖的吸引力。
    他匆匆收回视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云错。
    却看见云错这个木头只是略打量了一下那人,接着就收回目光,眼巴巴地等着玄清接下来要说的话。
    真是个木头!
    雪怀突然就笑了,云错发现了他在笑,秘术传音问他,“雪怀,你在笑什么?”
    雪怀说:“不告诉你。”
    他不肯告诉云错自己刚刚被那少年迷了眼睛,只是放松了姿态,朝云错的方向挪了几步,和他肩膀贴着肩膀,一起打坐。
    玄清说:“看见了吗?那个少年名叫林雪藏,修无情道的,他的强大信念就是本我——他根深蒂固地不关心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只关心自己,只爱自己。这也是他能修成幻景的理由。”
    云错懂了:“也就是说,只要心思足够澄澈,执念足够深重不为人阻碍,就有可能修成心魔幻景吗?”
    雪怀却嘀咕着:“也就是说,性子越拧巴的,越容易修得这门法术?”
    玄清师尊笑了:“也可以这么说。拧巴的,和澄澈的,都可以过来。你们知道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战吗?那时候对抗魔道前线的就是幻术师,因为他们心思最干净,不会被魔道所侵染,这些人在那场战争中居功甚伟。也算是一个幻术师的作用了,这一门讲究缘分,也是最看学生资质的一门课。”
    雪怀托腮问道:“那,师尊,你看我资质如何?”
    玄清师尊打量了他一会儿——那一瞬,雪怀感觉对方清亮的眸子直接看透了他心底。
    “中庸之才。”
    雪怀:“……”
    玄清抬眼看他:“我说的中庸之财,是指幻术师中的中庸。心性干净坦荡,如果能排除外物干扰,不受凡尘俗事所干扰,你会成为相当优秀的幻术师,但你的问题就在牵绊太多,家人,爱人,朋友……这些等等,你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限制住了。”
    雪怀托腮说:“好吧。”
    “不过,我能看得出,你曾经有过非常接近排除外物的时期。”玄清在用灵视翻阅雪怀的心海,眼神也开始变得越发明亮。
    雪怀不解道:“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我有这种时候。您说的对,我是个俗人,放不下这些牵绊的,可是我也不想放下。”
    片刻后,玄清师尊收回目光,开口说,“我找到了,约莫是在两个月前,历时五个时辰。”
    雪怀好像醒悟了什么,脱口而出:“那是我请假回家的时候。”
    是他听闻了柳氏的种种罪行,回冬洲手刃他们的那段时间。
    “仇恨。”玄清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你性张扬坦荡,仇恨是使你变得极为纯粹的利器。”
    雪怀静静思索着,片刻后,轻声道:“我知晓了。”
    他扭头握住云错的一只手,像是带小孩一样,把他扯到玄清面前看:“那师尊,你再看看他的资质如何?”
    云错有点紧张,他反握紧了雪怀的手——
    他发了誓的,一定要学好幻术,不让雪怀嫁给其他的幻术师。若是在此刻被打脸,那就是真的心情复杂了。
    玄清瞥了一眼云错,没有丝毫犹豫,评价道:“绣花枕头一包草。”
    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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