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离夏南关不远,沐昭冉要是不死心,暗中命人动手,到时见你如何抵挡?他不是等闲之辈,难道你要再放血一次?”南宫苍敖皱起眉,看来他对他自残一事阴影颇深,时不时的要提起。
    至今为止,君湛然的一双腿上还绑着白色布帛,已上了药,还是阵阵剧痛,事实上从他能站起身开始,这股疼痛便没有褪下过。
    “又不是我想这么做,你该知道这是万不得已,我迫于无奈,只能如此。”秘密对秘密,而今两人秘密都已被揭穿,君湛然也不想再找南宫苍敖的麻烦,没有提起他隐藏南宫晋死因之事。
    南宫苍敖也不想旧事重提,但君湛然的态度如此不以为然,不禁令他不悦,“你什么时候才能别事事都说的如此清淡?好像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要知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
    “正是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当时情形是有些吓人,但还不是为了你?”不知南宫苍敖为何不悦,他斜过眼去,“要不是因为你,我本来是打算继续隐瞒……”
    仿佛没看见南宫苍敖渐渐发亮又发沉的眼神,他的目光悠然,“只要煌德以为我是个残疾,多少都会对我有所轻视,而不像现在,他定然恨不得将我凌迟。”
    “因为我,你自残双腿,就为了站起来。”南宫苍敖没有听见其他,他的耳中只有这句话,搂着君湛然的肩头,脸颊在他脖颈边轻轻磨蹭。
    如此过了片刻,忽然问道:“当时你的腿可有知觉,可有觉得痛?有多痛?”
    “问这个做什么?”看南宫苍敖的脸色,君湛然相信,他一定不会喜欢他的答案。
    “你告诉我就是。”他认真的看着他,要求一个答案。
    “我是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用石片隔开血肉,你说会不会痛?”君湛然扬眉。
    取出银针后,双腿的知觉已经恢复,用石片将自己双腿伤的血肉模糊的人,在当时岂会察觉不到疼痛。
    “这是你之痛,也是我之痛。”南宫苍敖还是那么看着他,眼神仿佛看尽了他的血,他的肉,“我要你的回答,就是为了记住这种痛。”
    “其实我半点都不想回忆当日情形,也不想知道当时你是如何下得去手,免得知道太多,这里疼起来会要了我的命。”手被南宫苍敖握着,放到了他的胸口。
    声声心跳在掌中鼓动,仿佛在他手里握着的是他的心,他的魂,君湛然不觉收紧手指,搂着南宫苍敖的心口,“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我是不会让你因为心疼而死的。”
    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君湛然自己也有些记不起他到底在自己的双腿上割开了几道,当时他的脑海总唯有一个念头——
    站起来,救南宫苍敖。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他没有感觉到石片割开皮肉之时的阵阵撕扯,没有感觉到血液涌出的温热粘稠,更没有感觉到雨水顺着伤口冲刷造成的刺骨之痛。
    他只看到崖上南宫苍敖的身影,他还记得一股冷意,当他看到南宫有余手中的长剑架上南宫苍敖脖颈的时候,那股冷意瞬间化成了恐惧,徒然袭来,快的令他不自觉的颤抖。
    “幸而当时在下雨,没有人察觉……”仿佛自语般,他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南宫苍敖有些不解,“察觉什么?”
    “幸好没有人察觉,我在发抖。”抬起手腕,君湛然注视自己的双掌,紧紧一握拳,“在我贯穿南宫有余心口的时候,我的手竟然在发抖。”
    他可是鬼手无双,是连平康皇斗忌惮不已的鬼手无双,雾楼楼主,他竟然,在杀人的时候指尖发颤!谁能相信?
    “若说出去,岂非是天大的笑话。”他摇了摇头,南宫苍敖按着他的后颈,目色灼灼,“为什么发抖?”
    “看到你被南宫有余所制,只差一步,要是我晚哪怕一分,他都可能对你不利!他若要对你不利,绝不会浪费时间给你反应的余地。”君湛然记起当时的危机,回忆起来,不觉面色发沉。
    一步之遥,便如两个世界,崖上崖下,眼见南宫苍敖因自己而受制于人,不可脱身,他心急如焚,雨水未能浇灭他心头的火,反而点燃了杀意。
    待双腿稍稍恢复知觉,他抓着岩石崖壁,借力而上,一招得手。
    “只是杀人而已。”他侧过身,自上而下注视的眼神无比深邃,“只是杀人而已……因为他的剑在你颈上,我杀他之时竟然控制不住,我的手竟然在发颤,我竟然怕到这种地步,怕你被他所伤。”
    “湛然!”南宫苍敖不禁动容。
    “什么都别说。”俯下身,君湛然咬上他的唇,轻吻了几下,舌尖探入,又猛然将这个吻加深。
    傲然随君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夜来客
    自他们决意离开夏国,便一直忙于应付身后追兵,忙于为接下来的行程操心,如今如露心声,君湛然的这番话与这个吻顿时将南宫苍敖满腔热情唤起。
    “再多说一些,你怕我出事?”嘴唇想贴,吐出的语声在两人唇间微微震动,南宫苍敖的手顺着君湛然的衣摆往上钻去。
    现在的君湛然已不是以前的呃君湛然,带着伤的腿往南宫苍敖的手边一挡,本待将他衣摆打开的手掌不得不停顿下来。就怕碰到他的伤处。
    这正是君湛然的目的,南宫苍敖已然发现,有人也不介意自己表示的这么明显,双唇移开,“今时不同往日,在我的伤没好之前,想也别想,除非你愿意屈于人下……”
    低低的耳语声,在南宫苍敖耳边淡淡萦绕,他知道君湛然的伤势,是皮肉伤,但有些伤口深可见骨,“湛然误会了,我怎么会在你伤重之时碰你,更别说让你操劳。”
    手收了回来,改为环抱,南宫苍敖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君湛然一眯眼,南宫苍敖已抱着他催促,“再多说一些,你是如何担心我,怕我出事?”
    如何担心呢?那心情,究竟是害怕,还是恐惧?覆于南宫苍敖身上,他如他所愿,附耳过去,低低的语声倾诉的都是当时的心情,待南宫苍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的时候,他忽然抬起他的脸,“你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有一点……”
    “别再那么吓我!”深邃的黑眸闪着利光,“我怕你被南宫有余所伤,不过之后想想,实在是有些多余,你岂会被他所趋,这就叫关心则乱。这种乱,我再也经不起第二次,你知不知道?”
    他皱着眉。
    “湛然这话何意?”南宫苍敖抬眼,“何为经不起第二次?”
    “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是在我被困之时,一心二用才被南宫有余的暗袭所制?心有旁骛,才会导致如此结果,我和你都不是能够大意的人,所以最好别再有下一次。”除了有心制造的缺陷之外,君湛然从不允许自己露出破绽。
    但南宫苍敖,还有他和他之间的关系,假若被有心之人利用……
    “你我联手,实力确实增强不少,但同时——”君湛然沉吟。
    “也成了弱点。”南宫苍敖心思敏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你我的关系式把双刃剑,联手之力不可小觑,但我们的合作并非立于其他,而是立于你我的关系之上,倘若有一日你我反目……”
    “我们就可能为敌。”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君湛然闭起眼。
    话音在室内凝结不去,仿佛被寒意冻在半空,炭火燃烧,散出阵阵热力,终于令仿若凝结的语气融化在了空气中。
    各自静默,两人并肩躺在床头,盖着同一层薄毯,他们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情可伤人,更能杀人,而他们偏偏已和这个情字扯上了关系。
    他被手足所害,被夺去皇位,从坟地里死而复生,惟有恨才是他活下去的动力,直至如今。
    而他,隐瞒杀父之仇,远离亲族,独自守秘,找寻复仇之机,直到眼前。
    他们同样身怀隐秘,一样的富有心计,还能忍耐至今,那……两个同样明白仇恨为何意的人走到一起,会是何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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