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带着人离开,躲在角落里的副将们面面相觑,驸马爷已经逃走,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他们这些人若是也这样离开,回去之后也会身担罪责,再说……
    副将们看向宋大人,宋大人的威名东南水师都知晓,此人勇猛、果决,声明已经渐超泉州薛总兵,不过在那之前也只是听闻,如今一见只觉得更胜传言,这么快就稳住了局面,并且迅速定下战策。
    而从始到终,宋大人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不曾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已经是没用的死人,若他们还是这样胆怯,恐怕回去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副将们正在思量,宋成暄轻拂身边的佩剑,转过头来,众人只见他目光深沉,一双眼眸如黑夜繁星,迫人的杀气也迎面袭来。
    几个副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如果宋大人向他们拔剑,他们可能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也许还会被冠上临阵叛变的罪名,与其这样窝囊的死,倒不如为国一战,奋力杀敌就算无功也是无过。
    “大人,”其中一个副将上前,“我等听大人差遣,请大人下令,不求立下军功,只愿能将功折罪。”
    宋成暄道:“你们各领一艘船,静候待命。”
    副将应了一声就要退去。
    “大周水师没有逃兵。”
    冷冷的声音传来,副将们立即应承。
    ……
    江阴城内。
    田大小姐哄睡了孩子,走进了书房中。
    少女正看着手中的书出神。
    “是不是担忧侯爷。”田大小姐低声道。
    徐清欢点点头,父亲已经多年没有带兵,他们好像也习惯了一家人时常在一起,虽说她从京城一路到了常州,心中有了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不适应,莫名的感觉到忧虑,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消息传来。
    “别担心,”田大小姐低声道,“侯爷定然会平安。”
    “你呢,”徐清欢道,“你害怕吗?”
    “不怕,”田大小姐轻声道,“我怕的已经过去了。”很快一切都会结束,只是希望这次最后一次见到那人。
    田大小姐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的雷叔道:“大小姐,那些人来了。”
    也许是胜利在望,苏纨这样急着动手,甚至没有让人仔细来盘查,又或许这位田大小姐的确是他的心疾。
    抓到了这些人,苏纨也就无法脱身了。
    ……
    倭人按着手中的舆图果然顺利登岸,江阴城虽有守军,但管束并不严格,他们乔装打扮就混进了城内。
    如果不是白龙王交代好了先要对付一处大宅里的人,他们早就按捺不住向那些周人动手了。
    几条人影接近了眼前的大宅,探看了周围的环境之后,他们找到了一处矮墙,然后纵身跃了进去。
    抢光这里的珍宝,杀光人之后将这宅院付之一炬,然后这座城也会乱起来,他们等在城外的人手趁机进攻,让这座城的周人彻底尝尝他们的厉害。
    人影聚集在庭院之中,面前那正屋就是这宅院主人住处,他们自然要先去那里,拿定了主意之后,几个人向大屋靠去,就当他们的手碰触到屋门的那一刻,屋子的灯忽然亮起,紧接着脚步声传来,穿着甲胄的士兵和护卫从黑暗中走出,他们点燃手中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不远处的亭子中,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站在那里,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真的是他。”
    第二百九十七章 良缘
    在院子里的倭人显然知道上当,转身就要逃走。
    “来了还想逃,”徐青安抽出腰间的长剑,“鬼鬼祟祟想要做什么?现在让小爷教教你们如何做人。”
    父亲和那人都上阵杀敌去了,他在这里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终于等到了这几个小崽子,他满肚子的邪火终于有地方发放,刚刚学来的一招致胜,正好用在倭人身上,把他们屁股摔成八瓣。
    徐青安想到这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真人,张真人会意,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带着护卫一起揉身上前。
    这些倭人都是身手极好的武士,若是在毫不知情时被他们偷袭必然损失惨重,现在被人里里外外地围住却依旧面露凶光,可见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杀人不眨眼。
    亭子里的女子凝视着这些,半晌才道:“看来他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说着她将头上的幂篱摘下来露出华阳长公主有些憔悴的面容。
    微风吹过华阳长公主的衣衫,如今是夏日她却觉得有些凉意。
    管事上前禀告:“倭人有一种死士,接到了家主的命令前来杀人,若是做不到他们就会自戕,如今这些人进入我们的圈套,自然不会让他们挣脱,只不过想要审出口供不太容易。”
    华阳长公主貌似神情平淡:“审不审已经不重要,确定他们是倭人,身上有舆图就足够了,而且单独放倭人前来未免太过冒险,应该有人暗中盯着这些倭人……”
    华阳长公主没有继续说下去,护卫却已经明白,暗中盯着倭人的是驸马的心腹,将这些心腹抓到,驸马也就……
    管事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驸马的手笔,徐大小姐让人送信前来时,透露出对驸马的怀疑,长公主将他叫来询问,他还觉得这位安义侯大小姐恐怕弄错了,他还劝说长公主不要焦心,可长公主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在京中这样等下去,一定要来常州看看情况。
    到了常州之后,面临的却是这样的情形,长公主此时此刻定然十分难过。
    华阳长公主道:“长史跟着驸马一起前来,到现在也没有给我送任何消息,想必已经被驸马收买,不要让他死了,我有许多话要问他。”
    管事应了一声,华阳长公主让人服侍着走出亭子,一路到了后院的书房中。
    那里布置好了弓箭手,那些倭人若是闯到这里,立即就会被射成筛子。
    徐清欢迎出来向华阳长公主行礼。
    “起来吧,”华阳道,“我们进屋说话。”
    两个人走进屋子,华阳长公主坐下来,她垂着眼睛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徐清欢知道长公主在回想与驸马爷的过往。
    突然发现枕边人的另一张面孔如此狰狞,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华阳长公主毕竟经过太多事,能够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已是十分难得。
    华阳长公主抿了一口茶才道:“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荣平县主家中。
    那时候父皇宠溺我,让我去县主家中做客,因为没有多少人知晓我的身份,那段日子我倒是过的无拘无束,有一次太过贪玩在园子里时间久了,中了暑气,下人扶着我坐在阴凉处等人请郎中来,就被他看出了蹊跷,遣人送了一碗解暑汤。
    我身边的人对这种来历不明的药石不放心,于是找了借口推脱放在了一旁没有去喝,这件事多少有些折损他的颜面,然而他仿佛并不在意,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再次见到他,他还是那般的模样,对一切看起来都很随意,那些富贵、荣辱在他眼中如同云烟,他的模样不出众,家世更加平凡,可他的日子却过的比我逍遥自在,若是一切都这样恬淡该多快活。
    我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宫中,身边的人要么阿谀奉承,要么话语间暗藏机锋,很难与谁能够这样直率、坦诚的相处,这样过了许久,有一阵子他忽然没有前来,我才发现心中是如此的失落。
    我以向他借阅医书为由约他相见,发现他整个人清瘦许多,询问他才知,他大伯主张分家,家中闹得鸡犬不宁,他忙着劝慰父亲、母亲,我问他可争到了些什么?那时我竟然心生不平想要为他筹谋。
    他却一笑了之,说家人之间争夺,从来没有谁能赢,即便得了好处又如何?伤及的都是最亲近的人,那些东西远不及亲人之间的情份。”
    说到这里华阳长公主目光深远:“生于帝王家,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然而也有许多东西永远也得不到,就是那时我对他有了倾慕之情。
    大约是看到了外面的繁华,回到宫中之后愈发无法忍受那枯燥、充满争斗的生活,加之心中怀着对他的思念,我就一病不起,父皇一眼就看出我心中的思量,询问我身边的奴婢,从而知晓了他。
    我记得那天父皇下了朝,召我去书房说话,父皇问我是否有意嫁给他,我……心中莫名欢喜,从来没想过父皇能够应允,毕竟他的家世着实难以与皇家般配。”
    华阳说着看向徐清欢:“你也是女儿,应该可以明白父亲的爱护之意。”
    徐清欢点头:“先皇是想让您尽可能像寻常女子那般生活。”
    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也是我的错,我与驸马独处多次,知晓他尚未婚配,却从来没问过他是否有婚约。
    后来我知晓他与田大小姐已经定了婚期……那时父皇已经命礼部拟旨,我心中难过,却不想因此让他怨怼,于是约他见面想问个清楚,若他不愿,我也可以想方设法让父亲收回成命。
    这时苏纨父亲却出了事。”
    徐清欢听田大小姐说起过这些,抬起头来看向华阳长公主:“苏老太爷是真的用错了药吧。”先皇真的有意拿捏苏家,有千万种方法,苏老太爷不过一个太医,想要对付他太过容易,何必用当今皇上身边人的性命去换,当日她听田大小姐说及此处,心中就怀疑苏纨是故意暗示田大小姐,苏家被皇室拿捏,若不从命就会大祸临头。
    倒是华阳长公主为了救出苏老太爷,不惜动用与皇上姐弟之情。
    华阳长公主道:“这桩事过后,田大小姐生了痘疮因此病故了,我们的亲事也就定了下来。
    或许是这些事,让他改变了心性,以至于变成这个模样。”
    “不对,”徐清欢摇头,“这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人心,您在县主家时,驸马爷没有提起自己的婚事,您焉知他不是故意回避。”
    华阳长公主沉默,半晌她才又哑声道:“我也许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他。”
    “公主,人都抓住了。”
    听到管事的禀告,华阳长公主眼睛中一闪哀伤:“接下来,我们要去看他了吧,我只希望他……还没有完全沉沦。”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杀妻
    苏纨很是狼狈,他身后的倭人,不但穷追不舍,而且找到机会就会射出箭矢,他们在逃命之余还要躲避这些利器的侵袭,护卫一刻不能停歇地划船,明显已经体力不支,就在他们将要坚持不下去的时,终于看到了挂着常州水师旗子的大船。
    “驸马爷,是总兵,总兵大人来了。”
    苏纨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挺直脊背,摆出皇亲国戚的威仪,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常州总兵。
    常州总兵发现了苏纨,立即赶过来吩咐:“快,救驸马爷。”
    苏纨眼看着大周将士前来营救,他不禁松了口气,身上一放松,眼前顿时发黑,差点就晕厥在那里。
    常州将士七手八脚将苏纨扶上大船。
    “驸马爷,您没事吧。”常州总兵惊慌地望着苏纨,若是驸马爷的性命丢在这里,他恐怕也要活不成。
    苏纨睁开了眼睛。
    常州总兵立即上前亲自侍奉苏纨喝了些水,然后心疼地道:“驸马爷为了大周百姓真是尽心竭力,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怪驸马爷。
    卑职方才看了,这些倭人该是倾巢而出,带着倭国所有的精锐前来,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厉害,我们常州水师本也有一战之力,可惜在安义侯一战上耗费太多,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是有报国之心,谁能硬着头皮出战,您这样作为让我们武将都要汗颜。”
    苏纨只看到常州总兵口沫横飞,他耳朵是一阵嗡鸣声,恨不得一巴掌甩在常州总兵的脸上,真是一个废物,他之前还觉得这样的奉承十分受听,现在只觉得刺耳。
    安义侯带了多少人?他带了多少人出战,竟然落得如此境地。
    他的确实要汗颜,之前的思量就在对战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转眼之间溃不成军,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的是威风凛凛,让所有人真心臣服。
    苏纨踉跄地站起身吩咐常州总兵:“追过去,看看战况。”不去看看他难以心安,谋划多年,他付出了什么谁能知晓?整日里在长公主面前俯首帖耳,卑贱至极……却只换来片刻的威势。
    宋成暄输了则以,万一打了胜仗,那他真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驸马爷,”常州总兵惊诧,“我们……不该去了啊。”已经折损那么多人手,他们还要过去是要送死吗?
    他们应该退回大周再做计较,否则奔赴到那里定然被人守株待兔。
    苏纨冷冷地看了常州总兵一眼:“你害怕了?”
    “不……不是……”常州总兵立即否认。
    苏纨道:“宋成暄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说泉州的薛沉说了,他们只会留在近海吗?”
    常州总兵睁大了眼睛:“驸马爷您再说一遍,泉州的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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