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两件事都起于乌斯藏人,若是皇上现在开始驱逐乌斯藏民,主动对乌斯藏发兵,结果可能就会失去西北的民心。
    朵甘思和乌斯藏虽然屡屡闹事,表面上却还是大周的从属,大周也允许乌斯藏人入城,用先皇的话说,乌斯藏人也是大周的民众,没有什么不同,这样的安抚起了不少的作用,可如果皇上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对乌斯藏人开始抓捕和报复,就等于是将乌斯藏驱逐出大周,乌斯藏就有了借口对大周决裂。”
    安义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成暄此言不虚,也许情势会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混乱。
    “在闹市上出事,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宋成暄道,“明日就会有西北商贾带着家小离开京城。”
    安义侯看了看沙漏:“明日一早我就上朝谏言,西北乱起来,受苦的是百姓。”
    安义侯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永夜的声音:“公子,西北的信鸽回来了。”
    小小的竹筒里是一张叠好的纸笺,宋成暄缓缓地将纸笺展开,他早有预料所以神情淡然:“广平侯巡营时候牵动了旧伤,已经去了,西北的军权交给了朝廷派去的魏光。”
    宋成暄说着将手中的纸笺凑在灯下,短暂的火光过后,留下一抹细灰。
    广平侯自从驻守西北,有关他的死讯被传过许多次,这次是真的了。
    安义侯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能够马革裹尸也算是得偿夙愿,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守住西北。”
    说完这些安义侯道:“还有几个时辰天亮,我去与洪传庭商议对策。”
    西北的情形压在安义侯的心头,他一刻也不想耽搁,转身从屋子里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宋成暄和徐清欢。
    宋成暄端起那杯白水凑在嘴边,刚准备喝,却又似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徐清欢:“不喝吗?尝一尝,也很甘甜。”
    在他的目光下,徐清欢也端起了茶碗。
    “唔”再仔细去尝也只是白水,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喝了。
    宋成暄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来。
    他这是准备走了?徐清欢立即起身相送,没想到他却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揽住了她。
    灯光下,他们的影子映在旁边的墙面上。
    宋成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却一直没有说话。
    宋大人临走之前难免都会这样,徐清欢也算对宋成暄的心思有几分了解。
    “今晚我不走了。”
    徐清欢惊愕,那怎么行。
    宋成暄道:“外面的事还没了,我要等你哥哥回来,我送你去休息。”
    徐清欢眨了眨眼睛,宋成暄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家。”
    ……
    宋成暄提着灯笼走在旁边,他平日里走路向来都很快,今晚却刻意配合她的步子,走到了垂花门,宋成暄停下来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凤雏。
    徐清欢接着向内院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徐清欢转头看去,依稀能看到宋成暄还站在那里。
    “天冷了,”徐清欢吩咐凤雏,“让管事在客房多加一床被褥。”
    一路回到屋子里,徐清欢坐在椅子上,半晌她叫住凤雏:“给我找个可靠的人来,我要找个郎中,我大约知道他家在何处。
    不过……他现在,也有可能还没搬去那里居住,所以需要在附近打听消息。
    我要打听的这个郎中姓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医术高明,性子有些古怪,常年住在村庄中,只给村中百姓治病,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个人。”
    这样她才能证实她的猜测。
    第四百六十章 天子之怒
    京城大街上两间铺子突然着了火,还好有人带着巡防、水铺及时将火势控制住,街上的民众渐渐离去,站在街旁的庾三小姐仍旧看着人群中笑着与人说话的青年。
    青年脸上、身上都是脏污,伸手去拍身边的官兵,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他又去将缩在角落里痛哭的掌柜拎起来,应该是让那掌柜振奋精神。
    这青年伸着手指指点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仰着头,脸上颇有些骄傲和得意。
    “三小姐,那就是安义侯世子爷。”下人打听了消息向庾三小姐禀告。
    庾三小姐有些惊讶,都说安义侯世子爷是个无能的纨绔,没想到还能带人来扑火,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那世子爷看起来城府不深,刚有一点功劳就骄傲自大,在人前不知道收敛,就算是有些力气也是有勇无谋。
    换句话说徐青安的缺点太过明显,无法被委以重任,也只能被人安排在这里应付眼前的事罢了,比不上她的几个哥哥。
    就算徐青安将来能够入仕带兵打仗,也必然无法凌驾于她大哥之上,徐青安虽然出身安义侯府,大多数时间都在府内养尊处优,而她几个哥哥从小就被父亲送入军营,经历了不少的战事,从小就被打磨,如今领兵也是实至名归,而非徐青安这样表面上的光鲜。
    庾三小姐思量着,身边人又禀告道:“就像大小姐想的那样,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们亲眼看到,安义侯世子爷带着人将那些纵火贼抓了起来,送去了衙门。”
    庾三小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徐青安这些人背后是不是徐大小姐?还是另有其他人相助,整桩事做得很有章法,纵火贼被送去了衙门,若是衙门能连夜审问,很快就能弄清这些贼人真正的意图。
    京中果然不一般,她刚刚来了几日就见识到了这些。
    “去打听一下,”庾三小姐道,“定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那些纵火贼绝非只是要烧两间店铺那么简单。
    庾三小姐准备离开,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身影,她不禁心中一跳,那人一身青色长衫,袖口高高地挽起,手中拿着一只木桶,目光如明月般清亮。
    那是李煦。
    李煦也来了。
    庾三小姐微微失神间,李煦已经快步走入人群之中。
    庾三小姐忍不住向着李煦的方向快走几步,不过很快她就停下来,这样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顶多换来李煦淡淡的几句客气话,她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庾三小姐转身向另外的方向走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知晓这背后全部的秘密,每一次变化,都是一个机会,把握住机会的人,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哈哈哈,”人群中再次传来徐青安的笑声,“怎么样,小爷厉害吧?几个贼人还敢在小爷面前作祟,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大意,最好这几天多派些人手站在望火楼上,万一发现了端倪立即敲锣警示。”
    庾三小姐向前走去,徐青安的声音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
    张家。
    张玉慈接到消息之后就已经穿戴好,坐在书房中。
    屋子里幕僚和管事都在等着张玉慈吩咐。
    张玉慈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窗外,今晚好像格外漫长,也不知道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当年的事被提起,皇上应该知道张家有多重要,想要稳固帝位终究离不开张家的佐助,否则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室宗亲随时都会向皇帝伸手。
    “老爷,”其中一个幕僚上前道,“皇上定然会传老爷进宫去。”
    “君心难测,”张玉慈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有事我会再传你们。”
    幕僚和管事应了一声全都躬身离开。
    张玉慈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
    宫中。
    皇帝光脚踩在明亮的金砖之上,脚底下的冷气仿佛要窜入他的身体中。
    “天家,不可啊,这样可万万使不得。”
    中官和宫人全都跪在地上哀求。
    皇帝却不为所动,他仍旧在大殿里走动着,他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嘉善长公主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朕该杀了她,”皇帝怒吼一声,“她敢不敬先皇,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罪不容诛,先皇对她不薄,就连她的婚事也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先皇还赐给她偌大的府邸,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枉朕继位之后就封她为长公主,早知道朕就应该改封她为郡公主。”
    “皇上。”冯顺低声禀告。
    皇帝却在气头上,没有听到冯顺的声音,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嘉善长公主为了自己的孙儿,说出靖郡王和王妃都是被先皇所害,皇帝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他那高高在上的权威不容任何人侵犯和质疑,他想要杀人,杀死那些对他不敬的人。
    “让宗正寺将嘉善长公主抓起来问话,朕想要知道,是谁让她这样说的,宗室中还有谁有这样的心思,他们想做什么?”
    冯顺应了一声,可还没退下去,就有一个声音道:“除了嘉善长公主,皇帝还准备再抓谁?在场的还有成王妃,除了她们之外,只怕还有许多皇室宗亲也知晓了今晚发生的事,这样细查下来,会有许多人被牵连其中?
    小小的嘉善只怕不是幕后主使,抹黑先皇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将皇上从皇位上拉下来,或者攥住皇上的把柄,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做的,皇帝是这样想的吗?”
    皇上抬起头看到了被人搀扶而来的太后。
    太后面容郑重,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让皇帝想起多年前他继位的那一日,太后也是这样看着他。
    皇帝立即向太后行礼,然后看向冯顺。
    “不用看他,”太后道,“冯顺向你禀告了,只不过你没有听到。”
    太后走到椅子前坐下:“皇帝,你被怒气冲昏了头,这样下去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恐怕大周的政局也会因此不稳。”
    冯顺带着众人退下去,只留下母子二人在大殿中说话。
    太后道:“哀家早就知晓这件事,自从慧净被抓之后,就有人向张家送信,如果朝廷不放了慧净,他们就要将当年西北之战的隐情揭发出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算计
    皇帝惊讶地看着太后。
    太后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哀家不能跟你说,因为哀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说了怕皇帝你太过冲动,就让人暗中查问,看看是谁在其中兴风作浪,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他们还念念不忘又是因为什么?”
    皇帝皱起眉头:“自然是包藏祸心。”
    太后沉默片刻,看向皇帝:“皇帝还记不记得刚刚登基时,哀家与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垂下头仔细地想着,然后道:“母后问儿子,那龙椅坐着可舒服?儿子说不舒服,因为每次坐在上面都要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不能有半点的松懈。”
    太后点点头:“哀家说过这就对了,皇位就是如此,坐在上面战战兢兢,不可放纵自己,否则你就要从上面掉下来,你想要这江山,就必须如履薄冰,时刻记得这样紧张的感觉,龙椅下面的那些是你的臣子,你要用他们,也要防备他们,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你拖下来。”
    皇帝看着太后,微微地捏紧了手:“朕就是这样做的,这么多年,没有一天过的安稳,我知道他们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都是假的。
    平日里与朕那么亲近,其实……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很清楚,他们就是想要将朕捏在手心里。”
    皇帝说完这话,眼睛变得更红起来,他看向太后娘娘:“母后,您教教儿子,儿子该怎么做?他们可都是朕的亲人。”
    太后叹口气:“傻孩子,你是皇帝,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只要能让政局安稳,做什么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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