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还问了她宋大人如何。
    徐清欢将信放好。
    徐夫人道:“赵家母女还送了些礼物,我看大多数是针线,”说着笑看女儿一眼,“赵家姑娘是个心细的,知道你现在需要什么。”
    如贞是真的很好,心中通透,总能为人着想,长在曹家那样的地方都能保持本心,天生就是个仁善的人。
    可惜,如贞信里半句都没提哥哥。
    下人将赵家的礼物搬过来,徐清欢仔细看了,从手绢、袜子到衣裙和氅衣,足足做了一整箱子,她看了都惊诧,让她什么都不做,一辈子也绣不完。
    徐夫人看着这些,赵家小姐很懂得分寸,做的针线都是清欢穿的用的,没有一件是房里的被褥和铺盖。
    徐夫人不由地道:“这孩子真是很周到。”
    “妹妹,听说赵家妹妹送礼物来了。”
    徐青安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人还没有进门,喊声就已经传进屋子里。
    徐夫人的脸立即沉下来,望着毛毛躁躁的儿子,就凭儿子这般模样,将来想要说亲只怕不容易,真是跟侯爷一模一样,当年她也不知怎么才算答应了这门亲事,嫁进徐家的时候,她抱着母亲哭得厉害,总觉得自己红颜多薄命,只怕没几年好活了。
    侯爷第一次跪在她面前求饶时,她的心都要炸开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迈进了阎罗殿。
    唉。
    现在又有儿如此。
    “好好走路,”徐夫人呵斥儿子,“被你爹知晓了,又要责罚你,这次我可不拦着。”
    徐青安没有反驳母亲,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目光盯在那大箱子上,看着那些做好的针线,期盼地望着徐清欢:“妹妹,这可有我的东西?”
    徐清欢摇摇头:“这是如贞姐姐送给我的贺礼。”
    徐青安表情一僵,成亲用的贺礼自然不会有他的,又不是他要成亲,这也能理解,他有看向桌子上的信:“信里面有没有提起我?”
    徐清欢再一次摇头:“没有,都是女儿家的私密话。”
    徐青安心中不由地失望,他送了许多次东西给如贞妹妹,如贞妹妹都不肯收,现在给妹妹写信也没提起他。
    也许……或者,如贞妹妹想跟他说的话不能写在信函里,万一被人看到可就糟了。
    徐青安再次问:“如贞妹妹会来京中吗?”
    徐清欢点点头:“会来,等到过了年就应该会动身。”
    徐青安的眼睛再次亮起来,等如贞妹妹见到他这个少年英雄如今的模样,定然会喜欢。
    徐夫人不禁又摇头,儿子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侯爷当年还不是这样,她明确表露出对他无意,他却搭弓射箭来恐吓她,希望儿子不要做出这种事。
    母子三人用过了早饭。
    “大小姐,”孟凌云来禀告,“顺阳郡王夫人来接大小姐了。”
    简王的案子牵扯出来当年的秘密,沈老爷去大牢里证实那老妇人的身份,顺阳郡王送消息来请她一起前去听听案情。
    徐夫人上前整理徐清欢身上的氅衣:“整日里出入大牢,那都是阴冷的地方,让人多带几个暖炉。”
    徐清欢道:“母亲放心吧,银桂和凤雏会照顾好女儿。”
    “这桩案子了了,就留在家里好好调养,”徐夫人道,“希望在成亲之前,病情有所好转,这样我才能安心。”
    徐清欢应了一声,这桩案子了了,她就真的能歇着了,眼见就是年关,过年时热热闹闹,年后也会有女眷陪着她在屋子里准备嫁妆。
    或许她还会觉得憋闷……
    ……
    刑部大牢里。
    沈老爷就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忽然一笑,脸上浮起几分讥诮的神情:“内侍公公只怕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
    当年那面容舒朗,如花般俏丽的女眷和眼前这年老妇人的确是天壤之别。
    “看面容应该是她,”沈老爷看向顺阳郡王,“郡王爷可问了她当年与安王府有关的事?”
    顺阳郡王点了点头:“问了,她说的我都让人去查证,也还算相符。”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虽然很难查清楚,仔细去询问还是能找到些依据。
    “我为何要骗你们?”老妇人道,“我说过了慧净就是大周的皇亲贵胄。”
    “那也不一定,”清亮的女声响起来,“人也许没错,但谁能证明她怀的就是安王爷的子嗣,手中没有凭据别说皇室不会随便认下,就算是寻常人家,想要证实外室子的身份也是极难的。
    我在常州就遇见这样一桩案子,到现在他也没能认祖归宗。”
    徐清欢慢慢走上前几步,看向顺阳郡王:“慧净这样的品性,与安王爷也并不相像,认错了岂非坏了安王爷的名声?”
    老妇人一双眼睛盯着徐清欢,目光中满是恨意。
    第五百二十四章 打赌
    顺阳郡王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成王,成王眉头紧锁仿佛是在思量徐大小姐方才说的那些话。
    老妇人咯咯地笑了两声:“对,只要找了借口,你们就可以对我们不理不睬了,我早就想到大周宗室就是这般模样,要不是到了这个境地……我宁愿自己想方设法解救,也不会说出慧净的身世。”
    说完这些,老妇人仿佛悲伤起来:“安王爷,您泉下有知,看看这些人……您为了大周死守城门,最终却被人陷害,连自己最后的骨血也保不住。”
    老妇人的哽咽声回荡在大牢之中,让人不免想起安王一家的惨状,仿佛慧净做的那些事都不再十恶不赦。
    毕竟一切都有缘由。
    “安王爷为何死守城门?”
    老妇人听到那少女的声音,她抬起头:“自然是为了城中的百姓,你在京中锦衣玉食,根本不知晓边疆的苦痛,也没见识过那样的场面,那些异族杀进城之后做的事你想都想不到,人在城中,听着外面厮杀的声音,整个城池都被团团围住,无处躲藏。
    有将士提议护着安王爷杀出去,可这样一来就等于将满城的百姓拱手送给敌军。”
    老妇人嘴唇颤抖着,死死地盯着徐清欢,仿佛徐清欢是手握利器的敌军,步步紧逼等着要取他们的性命。
    老妇人声音沙哑:“安王爷不想抛下那么多百姓,王爷说,他来到松潘卫就是要带着百姓抗击外敌,百姓那般支持他,捐粮捐物,城中的壮年全都进入军营,在关键时刻他不能弃他们而逃,就算明知是死路一条,他也要与所有百姓死在一处。
    安王爷去了多年,如今的松潘卫百姓对安王爷仍旧念念不忘。”她不信,有安王爷为国为民的功勋在,他们还能随便惩戒慧净。
    老妇人环顾一周:“安王爷在看着你们,王爷一定在看着……之前有敌军攻城,如今有皇亲国戚这样步步紧逼,就是要让安王爷断绝了血脉传承。”
    徐清欢颔首:“你说的对,安王爷大义,为了百姓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如果安王爷在此,面对慧净的恶行,你说安王爷会怎么做?安王爷当年为了百姓将全家的性命都能舍弃,若是今时今日王爷在场,想必也会有一样的抉择。”
    黑暗中牢房里的慧净抬起了眼睛。
    老妇人紧紧地咬着牙。
    徐清欢接着问道:“王妃呢?”
    老妇人半晌才张开嘴:“王妃自然也是女中豪杰,安王爷都准备战死,她也不肯独活。”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徐清欢道,“主子都准备一死,你却能安然无恙。”
    老妇人嘲讽地看着徐清欢:“我能活下来,恰恰证明我的不同,王妃知晓我怀了身孕,想方设法保住我的性命,敌军攻城之后,我混在百姓中,他们为我遮掩行踪,我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苟且偷生。”
    徐清欢接着道:“即便是这样,吐蕃人若是再多停留些日子,你们也会被找到,最终还是先皇收回了松潘卫,你才能存活,那时候你怎么不回到大周,让安王的血脉能得到应有的地位,而是选择留在西北这么危险的地方,将孩子托付给寺庙,让他成为一个僧人,你不是想要安王爷的血脉能传承吗?这样的举动可是与你的思量相悖。”
    老妇人攥起了手,表情更加的狰狞:“因为安王爷就是被人所害,我若是贸然回来,很有可能保不住这孩子的性命,在西北最安全的就是寺院。
    进了寺院之后,无论是吐蕃人还是周人都会恭敬佛陀,那是最好的藏身地,上天不负有心人,让我将世子爷养大成人,之后我告诉了世子爷身份,世子爷这才下定决心要为安王爷伸冤。”
    徐清欢轻轻摇了摇头。
    老妇人的瞳仁紧缩,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不远处的少女开口,无论少女说出什么话,她都能驳斥回去。
    “你经常去看慧净吗?”
    没想到少女忽然问出这么个不相关的问题。
    老妇人不禁一怔,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我自然去看。”
    徐清欢接着道:“那你会带些什么去看他?”
    老妇人这次没有迟疑:“带些吃的用的,我在西北日子过的艰难,只要有所积攒都会送给他。”
    徐清欢转头看向关押慧净的方向。
    “这么说,他还真的有些可怜之处,”徐清欢道,“你在西北多年,应该见过许多人家将子弟送去寺院吧?那你一定清楚,金钱供养寺庙,为寺庙做工,都会让自家子弟荣光,这与大周许多寺庙不太一样,在乌斯藏寺庙不是他们避难之所,是虔诚朝圣之地。
    僧人修行并非为了享乐,你送吃食与他又有何用?他需要什么你难道都不知晓?母亲总是能为儿女想得更加周全,你着实不太像个母亲。”
    “我就是他母亲,”老妇人激动起来,“我每年都会去寺庙里看他,你们可以去查问,我……我还有证据。”
    这次顺阳郡王先问道:“什么证据?”
    “我有安王妃的私印,这是王妃给我的凭证,我怕会有闪失将这印章藏在了房梁之上,你们可以去取来比对。”
    成王终于抬起头,他看了老妇人一眼吩咐身边人:“去将东西找来。”
    这件东西无疑至关重要。
    徐清欢道:“王妃将私印交给你,可曾留下文书?”
    老妇人的心一沉:“原本有……我躲藏的地方被烧,文书被毁了……所以我……一直没有将私印拿出来。”
    老妇人说完话,只见不远处的少女嘴唇一勾露出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让老妇人看着心惊。
    沈老爷一直站在那里仔细地听着徐大小姐审问那老妇人,他听说安义侯府大小姐擅长断案,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胆大,连这样的案子也敢沾手,而且她所言句句让人无从反驳。
    安王爷在世,也不会要慧净这样的子嗣。
    一直让沈老爷辗转难眠的难题,仿佛也得到了解答。
    徐清欢不再与老妇人说话,转身走向了慧净的牢房。
    慧净盘膝坐在那里,仿佛已经入定。
    “我们打个赌如何?”
    听到徐清欢的声音,慧净睁开了眼睛。
    “无论输赢,你都会知晓你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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