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没溜进门就被其他锦衣卫发现了,小沙弥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正殿屋顶有人晃动。
    他年纪小没有城府,吓得大叫一声,紧跟着锦衣卫回头时,屋顶上什么都没有了。
    锦衣卫便以为小沙弥故意耍诈,想要趁机逃走,冷笑一声把人拎了起来。
    “小子,你老实一点……”
    “有人!屋顶有……”小沙弥扯着嗓门嚷。
    锦衣卫还不觉得如何,且说屋内宫钧悚然一惊,随即想到了方才的不祥之感。
    他下意识地抽刀而出,斩向屋顶。
    刀光一片青亮,几乎在一刹那,宫钧就已经退到了墙角,同时之前斩出的那一招击穿了屋顶,瓦片迸飞。
    小沙弥还没把最后那个“人”字喊出来,蓦地看到贯穿屋顶的刀光,张大着嘴愣是发不出声音。
    宫钧出招之后,立刻感到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内力把刀势抵消。
    他右脚抵在墙边,一稳住身形就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
    “去哪儿?”
    宫钧眼前一花,只见门口多出一人。
    轻功登峰造极的好处立刻显现出来,宫钧竟生生地扭转了方向,没有撞到孟戚身上,甚至还避开了孟戚迎面劈来的一掌。
    “咦?”
    墨鲤化解刀势之后,从屋顶破洞处跃入房内,恰好看到宫钧绝妙的躲避身法,惊讶之余,也忍不住赞赏。
    不仅躲得巧,而且选择的位置也好,能够立刻反击。
    正如墨鲤所想,宫钧身形一展,瞬间就出了五刀。
    一刀比一刀狠,青色刀芒布满了整间屋子,凌厉的威势含而不发,只有墙壁被风压破出数道印痕,其他摆设物件仍然保持着完整。
    “好刀法。”墨鲤不由自主地说。
    墨鲤兵器学的就是刀,就是跟江湖上常见的刀法路子差很远。
    宫钧的刀法,基本上是“杀人刀”的极致了。
    出招快得只能看见残影,招式没有一点累赘,直接奔着要害去的。极致的攻势自然意味着没有防守,宫钧却用出招速度弥补了,接下来的几刀除了封死对方的退路,还有阻止敌人破招的意图。
    尽管是刀,速度却堪比离弦的箭。
    而且跟箭支一样居然能做到后发先至,寻常武林人连刀法走势都看不清,即使换了绝顶高手,也只能选择拆招化招,给了宫钧喘息之机。
    这样不管是战还是逃,宫钧都能从容应对。
    无锋刀与这样的杀人刀是截然相反的路子,可武功到了极致之后,总有殊途同归之处。眼下又是人在驾驭刀,而不是人被凶戾的刀法控制,墨鲤自然要赞叹。
    而且他知道孟戚的实力,欣赏刀法的时候更加轻松,完全不为孟戚担心。
    孟戚也没错过墨鲤的表情。
    他心生懊恼,就知道会是这样!
    虽说宫钧其貌不扬,不是太京人热切追捧的美男子,但是大夫看“人”完全不看脸啊!宫钧还不到五十岁,武功还特别好。
    孟戚之前只说了宫钧的轻功,还把这人胆小的弱点拎出来,对宫钧的刀法只是一句话带过,就是预见到了这可能发生的一幕。
    孟戚发现大夫的目光已经追着那柄刀走了,他猛然前踏一步,以强横的内力生生震散了杀招。
    如果说宫钧的刀法还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的内力差绝顶高手很多。
    一个轻功卓绝,苦练刀法的人,他的短板就剩下内力了。
    宫钧没有宁长渊运气好,天赋异禀,练起内功事半功倍,明明年纪比那些老前辈小二十岁还能在内力上拼个势均力敌。
    按理说宫钧的武功早就是江湖顶尖,可严格说起来他不算是,问题就出在内力上。
    此刻看到自己招数被尽数化解,宫钧本能地一惊,后背贴上了墙壁,这才看到了孟戚的脸。
    “……!!”
    天下第一的出招速度,有时候也会招来麻烦。
    比如还没看清敌人是谁,能不能招惹,就已经轰轰烈烈地打上了。
    宫钧震惊万分,这下顾不上玉玺了,小命最重要!
    孟戚怎么会任由宫钧再次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他以掌为剑,剑意如同浩瀚无垠的江海,沛然之气扑面而来。
    一剑之势,竟隐有天地之威。
    宫钧抱头就地一滚,衣服瞬间被剑气划成了无数根烂布条。
    气流震得房内物件一起抖动摇晃,剑招余势沿着房顶那个破洞激荡而出,只听得哗啦一声,屋顶所有瓦片都飞了起来,呈环状向四面八方跌落。
    这些说起来慢,事实上从小沙弥叫嚷,到锦衣卫慌乱地击开瓦片,只过了几次呼吸的工夫。差不多是墨鲤刚说完好刀法,孟戚就悍然拆了房顶。
    小沙弥已经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都别过来!”宫钧一声大喝,阻止属下冲过来送死。
    他那身官袍变成了乞丐服不说,官帽也被削没了,连同头发跟着一起遭殃,包括鬓边染白的几缕,全都像是狗啃过的一样,长长短短乱七八糟。
    后背跟臂膀上有十几道血痕,看起来活像是被人用鞭子抽了。
    不过,这都是外伤,而且伤口很浅,也就是看着惨而已。
    宫钧爬起来,意外地发现孟戚好像不发疯了?不然自己绝对不会只有这点小伤。
    “孟国师?”
    宫钧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同时把目光转向墨鲤,显然搞不清这个跟孟戚同时出现的人是什么来路。
    墨鲤也终于看见了宫钧那柄刀的全貌。
    刀身细长,前端微弯,通体青色,又轻又薄。
    刀跟宫钧腰上的刀鞘大小完全不配套,墨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孟戚脸色更黑了。
    “尊驾何人?”宫钧警惕地问。
    墨鲤看了看外面赶来的锦衣卫,转头又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老和尚,忽然有了说辞,他放下行囊,迅速取出了银针。
    “不才正是一名郎中。”
    宫钧目瞪口呆,又不敢置信地望向孟戚。
    “哦,这位也是我病患,在下学医十余年,自恃还算良医,对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墨鲤一本正经地说着,迅速给老和尚诊了脉,还在宫钧来不及反应之前,取出火折子开始焚烧艾草,又将银针放在火苗上烤了烤。
    “等等……”
    宫钧话没说完,就看到被墨鲤扎了两针的老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
    宫钧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号称药到病除的神医,他算是见过不少了,可哪一个都没有眼前这位的神速。
    “同知!”
    “本官说了,退下!任何人不许靠近屋子三丈之内!”
    宫钧喝退了属下,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一抬手,便看到袖管破破烂烂,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孟戚捡起了宫钧丢给老和尚看的册子,慢条斯理地翻阅起来。
    尽管身处狭窄的厢房,他却像独坐孤崖云海之前,悠然拈着书页。
    老和尚刚醒来,脑子里还混混沌沌,眼神发直地看了孟戚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瞬间扭曲。
    他身体抽搐着想要爬起来,面色惨白,张口就要大叫。
    墨鲤眼疾手快地点了他哑穴。
    老和尚跌坐在榻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等到稍微清醒一些,再看孟戚时眼中满是惊疑,还带着一丝侥幸之色。
    ——即使孟国师还活着,也不是这般年纪。
    宫钧不像老和尚那样心存侥幸,因为他三年前看到的孟戚,就是年轻的模样。
    他暗暗蓄力,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这是什么?”孟戚翻了半天,终于问道。
    册子上是六合寺十年的修缮支出,以及匠人的名单,大约为了避人耳目,宫钧写得十分含混,而之前只有墨鲤偷听到了对话,孟戚对着这个疑似账本的册子,有些不明所以。
    老和尚:……
    宫钧:……
    这人是怎么做到看不明白,还能翻得像是胸有成竹、一切早已洞察在心的?
    墨鲤轻咳一声,示意道:“这位宫同知是来找传国玉玺的。”
    说完又转向颤抖的老和尚,神情温和地说,“但其实六合寺没有玉玺,只有厉帝陵。”
    老和尚笑容刚出现,就凝固在了脸上。
    宫钧震惊地脱口而出:“什么?”
    第103章 蹉跎叹世情
    尽管有一群江湖人涌入太京, 口口声声说要来挖厉帝陵, 可是宫钧并不觉得他们真的能够找到这座传说中最神秘的帝陵。
    陈厉帝下葬之后,数百年间有无数人号称自己找到了厉帝陵,结果没有一个是真的,运气最好也就是找到了疑冢。
    疑冢外围像模像样,同样布有机关, 区别就在于墓室是空的。
    甬道两侧有精细的壁画, 偶尔还能见到一些金器之类的陪葬品, 诱使盗墓者继续前行, 就这样一路到墓室门口, 至少得送掉十几条人命,等到费劲心力打开墓门巨石机关,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墓室,这般狂喜之后的失落可以把一个人逼疯。
    这样三番五次下来, 连最不要命的盗墓人都不肯下“厉帝陵”。
    ——谁知道是真是假?
    风险太大了,有这样的精力不如找别的墓葬发财, 收获可能还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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