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墨大夫这样的翩翩君子,忽然用了这样直白的比喻,一时错愕。
    “不对?”
    “没有没有,就是这样。”孟戚立刻点头,然后在墨鲤的目光下冷静补充,“可能还要再复杂一点。”
    墨鲤:“……”
    墨鲤不得不提醒孟戚,飞鹤山龙脉的事还没有头绪,此刻他们分身乏术,没办法在荆州两岸耽搁。
    “不不,复杂的只是过程,需要我们动手的部分寥寥无几。
    墨鲤看到孟戚冲自己招手,示意自己附耳过去。
    ——根本没必要,传音入密根本不用靠那么近。
    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墨鲤发现自己身体先脑子一步跟过去了。
    怎么回事?
    太京龙脉的魅力如此大了?墨鲤神色复杂地陷入沉思,被耳边的低声微语搅得心神不宁。
    “大夫认为破局点何在?”
    墨鲤悄悄挪一步,定了定神,然后试探着问:“……永宸帝?”
    历朝历代数不尽戏本唱不绝的奸臣当道良将蒙冤里,奸臣不一定是奸臣,良将也未必是良将,唯独君王被人蒙蔽是真的。
    而曾经的太子陆忈现在的齐朝永宸帝只要身体能撑住,想蒙蔽他并不容易。
    墨鲤觉得这个病患还是挺有本事的,于是道:“荆州离太京远了些,陆忈不了解这里发生的事,但只要有人提醒了他,幕后之人在荆州的这番算计就很难收到预期的效果。”
    孟戚不动声色地挪近一步,沉声道:“不,即使永宸帝知道真相,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扭转局势。尽管他是皇帝短时间内也无法撤换齐朝水师大营的将帅,派遣心腹前来督战又会引起军中将士的反感。”
    墨鲤很为难了。
    陆忈是他知道的,最能靠得住的人选。
    看看余下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多疑的荆王、跟荆王不对付的吴王宁王、马上要坑自己再坑上面的荆州江岸两方将领,试图复国的西凉人,以及不知道窝在哪里但是不怀好意到处行骗的圣莲坛。
    天授王太远了,暂且不提。
    “……江南江北马上要陷入对峙,军情如火,齐朝水师肯定也要把荆州军推进防线的事上报朝廷。如果是写信,信件要比军情急报先一步到太京,到永宸帝手里,才不会陷入被动。”
    墨鲤默默点头,然后望孟戚:那这隔着一座山的掌法到底要瞄准哪里?
    “大夫可还记得,我们在豫州遇到的四帮十二会里面那个奉威镖局?”孟戚胸有成竹地问。
    明面上走镖实际上是锦衣卫暗哨,里面还有见过孟国师的倒霉蛋。
    其中杜镖头特别倒霉,在他暴露身份之前,孟戚把他跟长信帮主一起随手抓了带到荒山野寺。
    当日在城里的四帮十二会说话好使的人物少算也有十来个,孟戚就是见到哪个抓哪个,还就抓两个,这位表面上的杜镖头实际上蹉跎在豫州的锦衣卫头目竟然直接中招了。
    “孟兄的意思,找他?”
    墨鲤皱眉,这人在豫州啊!
    “不用我们亲自出面,给他一个天大的麻烦,让他焦头烂额。”孟戚眼睛发亮,颇有兴致。
    “……”
    墨鲤思索,这位杜镖头得罪过孟戚吗?
    等等,好像得罪的不是孟戚而是自己?
    害自己去洗了手?
    ***
    两日后,豫州奉威镖局。
    杜镖头迎来了上门拜访的荆州张家镖局。
    “什么?有位自称孟启行的江洋大盗,要劫我们送到太京的红货?而且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杜镖头一脸茫然。
    红货就是金银珠宝,是走镖的行话。
    他们往太京送的最重要东西是情报,哪有什么红货。
    再说孟启行是谁?听都没听过!
    张家镖局的人看着奉威镖局内空荡荡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杜兄,如今江湖道上都传言说你是朝廷鹰犬,虽然是龙头会蔡老爷子发的话,但我不大相信。锦衣卫向来威风八面,世代吃皇家饭,哪有杜兄这般穷困。”
    杜镖头表情僵硬,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连连点头道:“张兄是明眼人,其实这事都是谣传。不瞒张兄,这话传出去之后我们镖局的生意反而好了几分,那些商人指名要我们接生意呢!”
    这也是奉威镖局身份败露之后,却不得不留下的原因之一。
    杜镖头在心里把那位太京新上任的指挥使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假作真时真亦假!都是屁话,就是不乐意把他们招回京,他辗转托人带了一份礼,现在还没到太京。
    希望宫指挥使能够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给他们豫州锦衣卫暗属轮换一下人手。
    最好关掉镖局,让新来的人用新身份驻守豫州继续为齐朝办事。
    “可能就是接了几单大生意,惹来了那些江洋大盗眼红,嘴上说是教训朝廷鹰犬,还不是想要劫镖?”杜镖头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边大吐苦水,一边看到自己手下某个总旗,同时也是奉威镖局的副镖头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见屋内有人,锦衣卫总旗连忙收敛神色,给杜镖头使了个眼色。
    “既然杜镖头有事,在下就告辞了。”张家镖局的人将拜帖连同一封信往前一推,意有所指道,“这是前天夜里,那位江洋大盗连同五两银子一起放在我们镖局大堂上的,指名把这封信给你,恰好我要跑这一趟,就顺带送来了。”
    杜镖头巴不得这家伙早点滚蛋,敷衍着把人送到门口。
    一转身,他立刻痛骂道:“笑话我们不是开镖局的,难道他张家镖局就是了?分明是给风行阁倒卖情报的,走到哪都要兴风作浪,呸!”
    顺手拆开信件,却发现里面的字句颠三倒四,文理不通,莫名其妙。
    落款确实是孟启行三字。
    换了旁人,可能顺手就把这封信丢了,杜镖头好歹干了多年的锦衣卫,就把信翻来覆去地看。
    “属下确实在外面听了这条江洋大盗劫货的传言。”奉威镖局的副镖头急切地说,“可这不是最要紧的事,荆州水师大营那边传来消息,南岸有异动,好像已经跟水师斥候营发生冲突了。”
    “什么?”杜镖头一惊。
    副镖头赶紧说:“军情急报是今天到的豫州,准备加急送往太京。看起来发生的不是小事,镖头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去荆州打探一下消息?”
    “怎么去?借着走镖的名义,然后坐实我们是锦衣卫的传闻?”杜镖头怒斥,他像一头暴怒的猛虎在大堂里走来走去。
    副镖头:“……”
    这时又一个锦衣卫神色古怪地进来。
    “不好了,统领,那江洋大盗买了风行阁的消息渠道,现在风行阁的人在外面到处散播你把锦衣卫暗器梨花针……梨花针的机关竹筒藏在裤裆里。”
    杜镖头猛地睁圆了眼睛,院落里一片死寂。
    副镖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上官,嘴张得老大,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奉威镖局里趟子手、镖头、上茶的小厮,马夫统统都是锦衣卫。
    此刻不小心听到人这句话的少说也有四五个,都是一副又想笑又惧怕杜镖头的神情。
    杜镖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先是发白,随后变得紫红,如果这时候手边有一把刀,他能直接把人砍了。
    “统领,这一定是风行阁在搞鬼……”
    “不,不对!”
    杜镖头面目狰狞,他狂乱地想,他几乎是没用过梨花针的,平常也不会带在身上。只有上次四帮十二会准备围剿圣莲坛豫州分舵,为防万一他才准备了好几件防身之物,结果倒霉地被孟国师掳到了荒山野寺。
    借着竹筒放的位置隐蔽,杜镖头躲过了搜身,因为当时不清楚孟戚的身份,所以借着野草跟泥塘的遮掩悄悄把竹筒取出来准备动手。
    当时在场的人都没看见他“取出”的这个过程,他做得十分隐蔽,按理说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是龙头会的蔡老爷子跟长信帮的帮主当时就在那里,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而知道并且确定这件事的只有——
    孟国师跟他身边那位大夫。
    虽然后者不爱说话,可能够跟孟戚一路同行,身份必定也不一般。根据锦衣卫的线报,这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至少杜镖头做不到像他们那般信赖另外一个人。
    如果不是这份信赖,杜镖头觉得自己暗器藏哪里的事根本不会暴露!
    就因为孟戚搜过了杜镖头的身,另外一个人却在杜镖头准备发暗器的时候察觉到不对,直接从杜镖头怀里发现了梨花针,所以这筒梨花针之前藏在哪里呢?
    “怎么会是他们?孟国师、孟戚……孟启行、江洋大盗!”
    杜镖头脸色唰地惨白,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到矮桌前,一把拿起那张写满颠三倒四句子的信。
    虽然看不懂,但真的可能是孟戚写的。
    “孟国师的字是什么?他叫什么?”
    “啊?”
    一众锦衣卫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上京劫红货?”杜镖头自言自语。
    他搞不清意思,既气又急,更怕得恨不能丢掉。
    众人见他快要急得徒手拆桌,脚碎地砖,连忙上前询问。
    一阵兵荒马乱,在杜镖头说孟国师污蔑的含糊其辞里,他们总算勉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统领,咱们不知道意思没关系,只要把它递上去就行。”副镖头慌忙出主意。
    “嗯?”
    “上次我们禀告孟国师出现在豫州,太京来的命令,不是让我们回报孟戚的一切动向吗?既然这封信可能是孟国师传来的,我们就把送去太京,给宫指挥使!不管是祸是福,孟戚要杀人还是劫货,我们都不沾手!”
    杜镖头眼睛一亮。
    ***
    一天前,荆州渁阳。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踏踏前行。
    车身很破旧,是孟戚从风行阁开的一家车马行里买来的。
    “散播谣言,就能让杜镖头把书信送到太京?”墨鲤拉了拉缰绳,让马车不至于颠簸得太厉害。
    马左边是山坡,右边是溪流冲刷出的浅谷,生满了各种灌木跟野花杂草,时不时就有小动物受惊蹿出。
    孟戚还是那副老童生的装扮,只是收敛了所有的精神气,看着像是在漏过树荫的日光下昏昏欲睡,一张口声音却全无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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