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
    算了,有得有失,世事总难两全其美。
    现在这匹马一反常态,撒开蹄子狂奔,车左摇右晃地支撑了片刻,终于咣地一声,后轮飞了出去。
    马的身体跟着一歪,差点被带倒在地。
    孟戚跃上马背,右手环住马脖子,也没见他怎么发力,马就老老实实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忽然发狂?”墨鲤早在马车翻倒之前就跳了下去。
    反正车上没什么物件,不怕摔坏。
    墨鲤上前摸着马满是汗水的鬃毛,看它的口鼻有无异样。
    “好着呢,不是犯病。”孟戚下了马,没好气地说,“怕是觉得林子里凉快,不耐烦伺候我们了,只想冲到溪水里泡一泡。”
    墨鲤没有反驳,天确实热。
    他们是不怕热,马又不行。
    “听水声溪流离此不远了,不妨牵它去罢。”
    墨鲤拍了一下马的脊背,把缰绳交给孟戚,这时忽然听到林子里有人声接近。
    望了一眼飞得老远的车轮,以及明摆着罢工不想干活的老马,墨鲤干脆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说:“就带它去歇歇吧,启行兄与我都一把年纪了,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还要靠它代步呢。”
    孟戚拍了拍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配合着扼腕长叹:“看来这宠辱不惊的君子风范,马是没有的,只要能凉快,旁的都顾不上了。”
    墨鲤好气又好笑,堂堂太京龙脉,为何总要跟马过不去?
    说话间,远处的人声也慢慢接近了,竟然是一行披挂着粗陋红布的迎亲队伍。
    没有花轿,新娘子只有一头驴子骑,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没有盖头,一双眼睛好奇地冲着他们这边瞅。
    林子里只有一条被人踩得平实点的路,还生满了杂草,相当狭窄。
    墨鲤跟孟戚都是老者的模样,一辆破旧的马车倾倒在地,轮子又掉在远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住,各位稍待。”墨鲤发现车把路给堵住了。
    那支迎亲队伍里的人都是外表朴实的百姓,闻言连忙操了一口浓重的荆州方言道:“老丈说哪里话,出门在外难免有个意外,咱们乡下渔民,没有什么吉时,新娘子到了就摆酒成亲,就算耽搁一会也不妨事。”
    说着还主动招呼道:“要不老丈将车里的东西拿一拿,咱们帮着将车抬起来?”
    墨鲤自然不能顶着一副八十老者的外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单手抬马车,只能道谢了接受对方好意。
    村民也不怕孟戚墨鲤是歹人。
    瞧着年岁比村长乡老还要大,腰不弯背不驼的,看着像是有点身份。
    得亏穿得不是绫罗绸缎,否则村民连招呼都不敢。
    “嗐,这轮子没坏,能修!就是手边没趁手工具,要不老丈跟我们回村子里?”
    “没错,天不早了。太阳一下山啊,林子里黑洞洞老吓人了。”
    孟戚顺水推舟地应了,还给了墨鲤一个眼神: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扮老者了吧?
    ——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太京,长得好看就行。
    年轻陌生的外来者,不管什么身份都会引起百姓警惕,八十岁的老头既不可能是匪盗,也不会是官府征税的小吏,更不可能掳了谁家的姑娘媳妇去。又赶上他们迎亲办喜事,邀人过去也不过是一碗水酒添双筷子的事,谁都不会在意。
    “老丈,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听口音也像是附近的?”
    “荆州南边的,来寻亲。”墨鲤随口道。
    他发现跟孟戚待得越久,好像谎话都能不假思索地随口就来。
    托了在太京看的一大摞山川河志的好处,墨鲤挑了个地方说了几句,讲得头头是道。
    村里还真有去过那里的人,连连点头。
    等众人到了村里,大家已经深信不疑地认为墨鲤就是那个地方来的人了。
    树林越走越密,也越走越凉快。
    拐过一道小坡,眼前霍然开朗,只见两条溪流一左一右地从飞鹤山流出,在这里交汇成了一个湖泊。
    渔村就在湖边上,大部分房屋都很粗陋,只有零星的几间砖瓦房。
    村里已经备好了宴席,就一张长长的桌子,看着像是祠堂里抬出来,上面大盆大碗的盛着炖菜、猪肉、以及各种鱼虾。
    穷苦人家没有做菜的调料,能用上油跟酱就是极好的菜色了,迎亲的人甚至顾不上看新人拜堂,直接坐下就吃喝起来。天气又热,东西放不长久,办喜事的人家也大声招呼着叫快吃快喝。
    村长是个干瘪老头,颤巍巍地被他孙子扶着来见村里的客人。
    他一张嘴,好家伙,只剩下两颗牙。
    说话漏风字句含混,别说孟戚了,就连学过方言墨鲤都听不清他在说啥。
    老村长的孙子连忙道:“爷爷说是贵客,前几日庙里的道人说了,说过阵子就有贵客从北边来。”
    墨鲤眉头一皱,旁边桌上一个忙着嚼肉的村民笑道:“这可错了,两位老丈是南边来寻亲的,可不是北边。”
    “什么庙?庙该是和尚尼姑待的,怎么是道人?”孟戚第一次开口,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这说的是官话,村里几十号人倒有大半听不懂。
    墨鲤只得把话重复了一遍。
    “哦,就在前面。”忙着跟人抢肉的村民头也不抬地用筷子往前一指。
    以墨鲤过人的目力,也隐隐看到湖对岸树木遮蔽之后的半截矮墙。
    桌上的一个老村民猛地用手拍落举着筷子乱指的人的手背,斥责道:“那是山神,如何能够不敬?”
    “山神?”
    “是山伯泽神,庇佑咱们穷苦人的,也没个雕像啥的,就逢年过节供碗饭上柱香。”老村长的孙子见孟戚墨鲤气度不凡,觉得他们不是一般人,招呼得十分客气,又叫送水又让拿凳子。
    墨鲤跟孟戚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问:“山神,灵验吗?”
    村民异口同声地说:“灵!特别灵!”
    作者有话要说:沙鼠抱胸:大夫我跟你说,飞鹤山这个死宅特别气人,别找他玩
    第257章 凡心诚者求之必应
    这座很灵验的山神庙, 从外观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
    外墙矮得要命, 随便来个孩子都能趴墙头翻过去。
    门口的牌匾受风吹雨打, 只剩下几笔浅得看不出究竟写了啥字的痕迹, 如果不是通往山神庙的石板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墨鲤都要怀疑这里是座废弃的野庙。
    “到了。”
    给墨鲤孟戚领路的正是老村长的孙子,名唤德子,早年在外面做过几年裁缝学徒, 算得上有见识,也能听跟说官话。
    孟戚的口音明显是太京的, 德子在江夏郡里见过说这种口音的人,无一不是权贵, 所以当他发觉孟戚似乎对山神庙极有兴趣,二话不说就主动领人来看了。
    他们乘船过的湖, 村民都忙着赴宴贺喜去了。
    山神庙就在湖边上,德子放下船篙,提了一挂干菜往庙里走去。
    “这里有门槛,二位当心。”
    如果德子不提醒,墨鲤还真有可能看漏了这个门槛。
    因为它只剩下一半, 还陷在泥土里, 跟泥巴一个色。
    ——这什么山神,过得也太惨了。
    墨鲤心里很是纳闷,不应该啊,虽然这个渔村看着不太富裕, 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件好衣裳穿着参加喜宴,大热天村里的小娃子也穿着肚兜,没有光着满地乱跑,村里老人数量也不少。
    看百姓生活得好不好,一是看老看小,二就是看气色。
    望闻问切是医道基本功,第一项就是望,吃不上饱饭的人,脸上气色能好到哪里去?
    村子不算穷,村民还觉得山神灵验,庙也不远,怎么就破成这样了?
    说起来,秦老先生冬天也住在山神庙里,不过岐懋山有好几座山神庙,供奉的山神各不相同,谈不上哪个香火更旺盛。进山的人路过了就去拜一拜,山路那么难走,庙还没眼前这座破败呢!
    德子显然知道墨鲤在惊讶什么,他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老丈见笑了,这是咱们这里老人传下的规矩,山神庙是不能修的,如果庙塌了就说明山君泽神已经住腻了,换个地方再建座新庙就成。”
    墨鲤:“……”
    长见识了,以前只听过官不修衙,没想到还有不修庙的。
    “难怪,我记得从前这边没有山神庙。”孟戚负手,施施然地进门。
    因为顶着寻亲的名义,孟戚说这话倒也没人怀疑。
    德子连忙点头道:“这座庙是十年前起的,再之前大家只是请个神像拜一拜,逢年过节还得去隔壁村或者山里上香。”
    “怎么,飞鹤山有许多山神庙吗?”
    “可不,多着呢!不过他们都不得山君泽神的眷顾,没有咱们村的庙灵验!山神定是喜欢住在这边,我爷爷说了,等庙塌掉,就在湖中央的沙洲上再起一座,大伙儿已经开始攒木料砖石了。”
    德子说得兴致勃勃,孟戚嘴角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年他压根没听过山神庙灵验的说法,而山里的传闻来来回回就那些,狐狸黄鼠狼或者仙鹤化人,报恩或者报仇。山神一般在故事里充当主持公道打圆场收拾残局的,再把妖怪顺手抓回去,从头到尾连个名字都没有。
    能让孟戚最后怀疑飞鹤山到底存不存在龙脉,肯定是没有“灵验”这一说的。
    之前孟戚听村民提到山神庙特别灵的时候,差点以为飞鹤山龙脉转了性子呢。
    “大夫,事有不对。”
    “嗯?”
    “……飞鹤山龙脉不会轻易露面,这边可能有阿颜普卡的人。”
    山神庙里的道人笃定地说北边要来贵客,如果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巧合,自然是身份有鬼。
    “阿颜普卡如何知道我们会走这个方向?”
    “飞鹤山七水环绕,不用搭船就能进山的路只有这一条,特别是那条十里河湾芦苇荡,藏个千八百人不成问题,我怀疑是西凉人的老巢。如果我们看重龙脉,必然要自己先来探看一番,而不是立刻跟他们动手……”
    孟戚顿了顿,然后沉声继续道,“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座山神庙真的很灵验,名声远播。假使我们刻意打听,必然是要到这里来看的,阿颜普卡的人坐在庙里哪儿都不用去等着就行。”
    说话间,已然进了庙门,只见后面绕过来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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