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琢磨了一阵子,又重新开始爬岩壁。
    就这么反复失败了两次,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刀客还没有上去,忽然感到旁边多了个东西。
    ——那只獾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獾爪子十分锋利,擅长掘土,能吃土里的蚯蚓跟虫子,坑底虽然没有别的,土质却很肥沃。这只獾已经艰难地生存二十多天,坑底的虫子都快要被它吃完了。
    刀客虽然不知道这只獾的经历,但也能看出它在求救。
    这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行为,人是有可能宰了它吃掉的。
    宿笠没有搭理它。
    獾急得叫了几声,又大着胆子挪到了他前面。
    刀客:“……”
    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区区一只獾也敢挡路?岂不是送上门来的肉?
    小半个时辰后——
    宿笠用腰带把獾两只锋利的前爪捆了起来,脱了外衫做布兜,往背上一搁,默默爬起了岩壁。
    同时他心里嘀咕,这飞鹤山的生灵,怎么好像特别聪明似的?野地里长的,还懂看眼色,能装苦哀求。
    宿笠刚才在地上试了几回,獾都没有乱动乱挣扎,不然就它那爪子,冷不丁地从背后来一下,绝顶高手也撑不住。
    可能就是缘分吧,刀客一边想一边奋力往上爬。
    这次很顺利,一直到快接近洞顶的时候,刀客发现不妙。
    洞口的岩石并不牢固,手一碰晃悠悠的,随时有崩塌的危险。
    天坑本就是穹顶岩石崩塌露出的“地下世界”,大多数都已成形,可也有还在不断扩大的。
    宿笠犯了难,洞口近在咫尺,然而无可落足,这距离跳一下是过不去的,并且要横着往左上方跳。
    宿笠缓缓挪动了一下位置,又试了旁边的岩石。
    稍一用力,立刻有砂石往下滚。
    “啪。”
    一块较小的岩石直接崩裂了,哗啦啦掉了一地。
    空洞的声音传得很远,刀客一咬牙,索性决定一掌拍过去,加速岩壁崩落。
    等上面要塌的塌完了,他再往上爬反而省力一些,只是这样一来他必须冒着被碎石砸伤的危险,还因为无法闪避,不得不再次落到地面。人在半空中想要躲避崩塌的碎石是格外困难的,要不是身怀内功,这么做就自杀。
    宿笠微微偏头,抬起右掌。
    “且慢。”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片阴影。
    有人在洞顶,挡住了一部分日光。
    刀客警惕地望过去,因为背光他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宿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刀客闻声也是一惊,差点要去揉眼睛,好在及时想到手不能松,否则就掉下去了。
    “别靠近,这边不能踩,石头要塌。”刀客没有求救,反而让来人往后退。
    墨鲤依言后退了两步。
    是的,是墨大夫,背着竹编的大篓子带着药锄的墨大夫。
    芦苇荡里没有足够的草药,那些百姓却离不得汤药,墨鲤只能出来采药。
    好在飞鹤山灵气充沛,草药长得不错,找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倒是山雀需要回到灵穴养伤,墨鲤出去的时候就把它带上了,搁在篓子里。
    出了芦苇荡,墨鲤挖了一株草药准备放进篓子的时候忽然发现不对,山雀是灰色的,没有黄色的毛发,篓子里夹的这根是怎么回事?他用手一翻,揭开了准备盖着草药不让日光晒到的粗布,赫然“抓获”了一只圆滚滚的沙鼠。
    墨鲤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没去抓沙鼠,而是盯着山雀。
    ——怎么回事?
    ——你们不是见面就打的吗?
    ——究竟是怎么平和地在篓子里待了一路的?
    山雀扭过脑袋,嘴上唧唧地仿佛哼歌一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沙鼠就不一样了,它蹭蹭跑了两步,主动爬起了篓子,要爬到墨鲤身上。
    墨鲤:“……”
    没带竹筒杯,不过等会儿可以挖几株黄连,熬一熬给国师降降火。
    “你就这么跑出来,芦苇荡那些人怎么办?”墨鲤把沙鼠放在肩膀上,一边走一边数落孟戚。
    沙鼠挥了挥爪子,示意没事,那个爱逃跑的少年已经老实了,别的人就是拿鞭子赶他们都不会离开。
    再说昨天才抄了西凉人的老窝,逃出去的人今天也不敢回来。
    让山雀跟墨鲤单独出去,孟戚才不放心呢!
    “还有……你刚才跟飞鹤山龙脉……怎么回事?”
    墨鲤极为艰难地问,原本这话他能坦然地问出口,可是一想到沙鼠跟山雀两个挤在篓子里,两个肥嘟嘟胖乎乎的圆团子挨在一起,墨鲤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沙鼠仰着脑袋看墨鲤,体型小了,墨鲤脸上的表情眼底的情绪似乎也放大了许多。
    它福至心灵地忽然懂了,沙鼠立刻挥着爪子朝着山雀做了一个撵走的动作,然后哧溜一下滑到了墨鲤的怀里,揭衣钻入,再用爪子拍了拍墨鲤的心口,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当真是用行动表示“心上鼠”的位置。
    墨鲤:“……”
    身在篓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山雀猛地一拍翅膀,唧唧地叫了起来。
    墨鲤把布扔回篓子,被盖了一头一身的山雀:“……”
    飞鹤山龙脉那个气啊,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墨鲤,你们两条龙脉到我家里来亲亲我我,就没有想过它的感受吗?
    于是墨鲤就这么怀里揣着一个,篓子里背了一个,一路采药到了这处凹地。
    这里极为偏僻,且陡峭难行,有很大一处始终处于背阳面,墨鲤觉得里面会有稀少的草药,这才踏了进来。
    结果挖了几株草药后,墨鲤听到有异声从地下传出,好像下面是空的。
    他走了几步,在树上发现了绳索网兜利箭,像是有人在这里布下了陷阱。
    而且不是猎户捕猎的陷阱。
    这里常人很难过来,除非是江湖人,或者攀岩采药人。
    墨鲤心生警惕,紧跟着就看到了那个窟窿,以及下面隐约的人影晃动。
    乍一看,这个洞的大小就让墨鲤心惊。
    这不是随便挖出的陷阱,而是一个被人有意利用的天坑。
    旁边的那堆草叶就是证据,有人把一大块腐朽的木板盖在窟窿上,然后把枯枝败叶铺在上面,又在附近的树上布置了机关陷阱,还用机簧发出的暗器利箭来控制躲避者的落脚点,最后十分准确地将人引到那块木板上。
    是谁这么倒霉?
    又是谁被这么算计?
    第271章 骨肉难聚
    飞鹤山龙脉十分疑惑, 他觉得刀客很熟悉。
    不是长得眼熟, 而是像家里的一张桌子, 一扇屏风……错了, 是家里的一棵树,一块石头那种熟悉。
    直接把这个人搬回家里,能浑然一体绝不突兀。
    “……”
    路上遇到一个长得像家具的人类是怎么回事?
    山雀百思不得其解,它往左转脑袋打量刀客,接着又往右转。
    宿笠看到山雀的时候也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动, 仿佛三天没吃饭然后看到了一碗回锅肉,又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看到了母亲。
    鼻酸眼花, 四肢发软。
    刀客目瞪口呆,差点抬手摸自己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烫。
    困住天坑两个时辰不算长, 做杀手的时候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亦是常有之事,怎么就不由自主地被一只肥嘟嘟的山雀吸引了目光, 竟然还想到了肉?肉就算了,眼神无法挪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宿笠本能地闭上眼,摆了摆头,像是要把脑子里进的水给倒出去。
    于是山雀摇头晃脑,刀客也摇头晃脑。
    墨鲤:“……”
    沙鼠:“……”
    不用问了, 当年救宿笠的就是飞鹤山龙脉!
    这一人一龙脉太过耿(呆)直(傻), 如果阿颜普卡在这里,山雀的伪装毫无作用,直接就暴露了。
    沙鼠若有所思,宿笠这样好骗, 会不会是因为飞鹤山龙脉的缘故,进入胎里的灵气伴随着婴孩出世,影响了宿笠的神智?
    沙鼠震惊而谴责地望着山雀。
    山雀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墨鲤干咳一声。
    刀客猛地回过神,尴尬之余忽然想到背后还有一只獾。
    他连忙背过身解绳子。
    用来捆獾的是腰带,江湖人跟百姓不同,不是只靠一条绳子,反而像公卿名士的衣袍一般在里面还有系带。
    否则打斗的时候断了怎么办,难道用双手提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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