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长大人,请止步。”两名士兵身子前倾一步,手中的长矛交叉,以示阻挡,“左庶长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帐。”
    “帐内何人?难道不是李斯大人?”蒙恬冷笑,整个人十分强势,向前走了一大步,几乎要抵着军矛。
    “属下不知。”士兵语气冷硬,毫不客气道。
    账内的人一定不是李斯,否则没理由拦他,这两个王齮的亲兵如此有恃无恐,看来是得到过特别的交代过,怪不得连他都敢不放在眼里,军需营记录,帛书笔墨都是送到这座营帐里,若目的地真是咸阳,那来者必定是咸阳方向的人。
    “不知,还是不能说?”蒙恬双手分别握住两根长矛,气沉丹田,腰部肌肉发力,带动手臂,身子猛地一拧,将两个士兵甩到一边,“我按例巡视军营,这是军令!”
    盖聂抱着青霜剑,推开帐门,面带深意,沉声道,“请止步。”
    盖聂!蒙恬心中大惊,如果说身为王上首席剑术教师的盖聂现身在此,营帐内的人同时来自咸阳,哪怕答案再怎么匪夷所思,那也是真相,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的失态,绝对不能让王齮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
    “你是?”此时此刻,蒙恬必须装作不认识盖聂,谋定而后动,且等王齮漏出全部阴谋,他再做行动。
    不错,盖聂观蒙恬闪烁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经推导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愧是蒙家的后人,不愧是王上看中的人才,他淡淡道,“在下盖聂。”
    “盖聂?王上首席剑术教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蒙恬语气很是忌惮,充满了不信任,似乎并不相信眼前人的说辞。
    是个聪明人,所谓反间之道正是如此,越是跟他们划清界限,王齮便会越信任蒙恬,盖聂拇指一滑,青霜剑出鞘,“此剑乃王上亲赐,让我随身佩戴。”
    “东西可以造假,人却不能,我身为大秦千长,巡视军营乃是职责所在。”蒙恬寸步不让,似乎还是不肯相信。
    盖聂拇指往外推了一寸,锋利的剑刃闪着寒芒,“阁下的职责,可以留着告诉左庶长。”
    周围的士兵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看门的两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左庶长原话,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帐。”
    蒙恬见目的达到,不欲再纠缠,与盖聂对视了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他会去找王齮,再添一把火,虽然有以身犯险的情况存在,却不比那一位此时的境地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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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走了?从言行举止来看,像是一个聪明的。”毕竟有李斯在,忘机还是坐了起来,与嬴政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当然,完全忽略了他不赞同的目光。
    仅仅是凭借自己的观察能力,就能准确的找到这座营帐,并且与盖聂达成默契,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却落得一个自杀的结果,究竟是史书有误,还是她旁边这个人的威名太甚?
    忘机盯着嬴政看了好几眼,只是他的一道旨意,就让公子扶苏和上将军蒙恬都顺从地自戕,后世的人难以想象,当她认识他以后,却又觉得不让人意外。
    “看我做什么?不困了?哼,蒙恬是我看中的人才,哪里会有差的。”嬴政自信道,挑了挑眉,这妮子怎么又发起呆了,刚才睡得一副可怜可爱模样,有外人来了又娇矜的很。
    盖聂收好佩剑,跪坐在一旁,“一切尽在不言中,蒙恬跟我应该是达成了默契,他会想办法帮尚公子,所以事情解决应该就在这两天,我们要做好准备。”
    “那臣就先告退了,王齮一有动作,臣会立刻来禀报尚公子。”李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总算可以走了,他实在不该待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总觉得都要少活几年,知道太多的人,尤其是知道帝王的家事的人,往往活不长。
    嬴政拍了拍身旁的软垫,示意忘机躺下来,“他走了,这下你总该睡得着了吧。”
    “你别吓唬李斯了,他性格多疑多虑,谨小慎微,迟早被你吓出毛病来。”忘机语带嫌弃之意,却还是乖乖地躺回了刚才的地方。
    嬴政顺手替忘机掖了掖被角,十分骄傲得说道,“我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怕我,畏我,敬我,这样他们才不敢有所隐瞒,何况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怎么做天子近臣?”
    “跟你一起,倒也没什么压力。”忘机打了个哈欠,从被子的缝隙里伸出手扯了扯嬴政的衣角,“快点,你也该睡觉了,不准动手动脚打扰我,刚刚就是你在那里又捏鼻子又捏脸才把我吵醒的。”
    “不怕我的,有你们两个就够了。”嬴政轻声道,最后还是躺了下去,侧着身子盯着忘机,盖聂只是可能不怕他,她却是实打实的不怕,根本不听话,难管得很。
    “师哥晚安,明天白天我跟你换班。”有盖聂守夜,他们可以完完全全地放心休息,忘机的声音越来越小,能听得出她是困了。
    盖聂手指微动,数十道内劲将所有的蜡烛一齐熄灭,他温言道,“晚安,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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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蒙恬主动找上王齮的门
    “左庶长大人,属下前日巡视营帐,发现诸多可疑之处,名册记录斥候在外遇袭,但军营内马匹的数目分毫不差,恐怕斥候不是死在军营外边。”蒙恬单膝跪地,像王齮一一陈述他发现的疑点。
    王齮心中烦闷,但也不惊讶,蒙恬不会停止追查,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情况真的发生还是让人感到不安,幸好,他早有准备,王齮合上手中的竹简,站了起来。
    蒙恬见王齮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五名斥候身上的伤口,分别由钝器和利刃所致,但伤口角度和深度却大致相同,可见凶手只有一人,此人一手用利剑,另一手用的,当是大钺,而且,其中一名斥候口中含酒,尚未入腹,说明他是在饮酒时被信赖之人一击毙命,而我大秦军中严令禁酒,只有论功行赏,才会赐酒。”
    王齮本人恰好配有利剑,眼下这座营帐内,也恰好有一把大钺,更恰好的是,他有资格赐酒。
    蒙恬微微抬头,看着那把寒气森森的大钺,心中是一片寒凉和不忿,他们大秦的精兵,没有英勇的战死在沙场上,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到头来被居心叵测的上级暗害,蒙恬握紧拳头,王齮此等叛国奸贼,不除不快!
    “很好,很好,你的观察细致入微,不愧是将门之后。”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王齮拍了拍蒙恬的肩头,忍住心中的杀意,和善的说道,“我恰好有一个人可以解答你所有的疑惑,去,请李斯大人过来。”
    李斯大人?难道他也背叛了王上?蒙恬转过身看着帐门,果然有一个身着蓝色袍子的年轻文人走了进来。
    王齮对李斯摆摆手,“李大人不必担心,这位是我的左膀右臂,值得信任,刚好你可以帮我向他证明事情的真相。”
    “那五名斥候的确是我杀的,但这并非出于谁的私欲,他们五个虽然是大秦士兵,却犯了通敌之罪。”王齮将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滚出了一个浑身被绑的死死的士兵,正不停地呜咽着,却因为被封住了嘴,说不出话。
    这是,那天晚上送信的人?他不是王齮的亲兵吗?蒙恬已经可以预见他的下场,心中有些不忍,为了演戏,王齮真的是甘下血本,不惜代价。
    “这是我一手提拔的亲信士兵,却让我倍感胆寒,谁都想不到在我的死士中,竟然也有敌人的奸细存在,这座军营里只怕布满了眼线,所以我才小心谨慎,没有声张斥候的事。”王齮踢了一脚士兵,将他嘴上的布条取下,厉声道,“从实招来!”
    那士兵牙关发颤,不停地哆嗦,神色惊恐,“是,是尚公子让属下快马加鞭奔赴咸阳,通知,通知吕相国,请相国调遣军队接应。”
    “相国大人怎么会做通敌之事?”蒙恬问道。
    “自然是因为奸人试图蒙混过关,他们表面上是将信寄给相国大人,实则是寄给咸阳城里的内应。”王齮冷哼一声,拔出大钺,手起刀落,血溅当场,“此种言论涉及王上,相国,妖言惑众之辈,格杀勿论。”
    “在我出使之前,听闻王上抱恙,一直在宫中修养,我初受相国赏识,未曾得见天颜,不想竟然在韩国遇见了身份不明的人,我无法确认,便想着借道武遂,想来在大秦军营里,应该能够核实。”李斯做出一副十分羞愧的模样,“幸好王齮大人没有掉以轻心,将信件拦截下来,实在想不到他们谋算的竟然如此深远。”
    “这名尚公子此前巧言骗过了李大人,身边的盖聂为其同党,一应一合,李斯大人不察也是情有可原。”王齮取出了怀中的帛书,得意一笑,递给蒙恬,“他们不知道的是,咸阳城中的内应早就被相国大人察觉了,这是王上真正从咸阳城内发来的密令,要求我们将奸细秘密诛杀。”
    蒙恬只见那帛书上的印信确为王上独有,心中已经了然得不能再了然,王上此刻就在这座军营内,这封信应该是他的亲笔,内容却完全不是王齮说得那样。
    “属下一直误会左庶长大人了。”蒙恬一脸歉疚,迅速半跪行礼,“请赐罪。”
    王齮拍了拍蒙恬的肩膀,顺手将密令帛书投入火烛之中,“你不必自责,这也是千长的职责所在,如何行动,我一直有所犹豫,对方有盖聂相助,我们又摸不清军营里到底有多少他们的眼线,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按兵不动,又怕错失先机。”
    “此事紧急,将军要当机立断,我们就在军营里动手,挑一个僻静之处设伏,这样也可随时封锁消息,盖聂虽然厉害,但只要调虎离山,我们杀死二者其一,他们就成不了事。”李斯拱手作揖,主动请缨,“这件事也有李斯的责任,不如由我出面,邀请他们其中一人前来赴宴。”
    这是杀机,却更是生机,他正愁找不到机会诛杀王齮,蒙恬不甘示弱,语气诚恳,“这是戴罪立功的好机会,如果左庶长信得过属下,此事便可交由属下全权负责,绝不让二位大人失望。”
    叁个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这个安排甚好,胜利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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