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最爱八卦,见三弟问到一半居然不说话了,有些急,“老三,这严家是哪家啊?我咋没听过啊?”
    陆时秋慢条斯理喝粥,“是我在县城听过的大商贾。家里很有钱。张家能跟这样的人结亲,家里来头恐怕也不小。”
    “张又新的爹是举人。我听人说张叔父从秀才时,严家老爷就资助他。后来退了亲,娶了严家小姐。前年,严老爷还给张叔父在府城谋了个从七品州判。”
    官老爷的儿子,哪怕是庶子也是金贵人。
    陆老头捧粥的手都顿住了,咂摸两下嘴,“他爹是举人,他怎么跑这边拜师?”
    老四的先生就是个秀才,还是多少年也没中举的秀才。
    陆时冬把这其中的缘故说给他们听,“张叔父祖宅就是隔壁村的。他嫡母不喜欢他,张叔父就让他和他姨娘待在乡下。每年给他寄银子,并不管他。”
    一个庶子而已,估计张州判也不放在心上。
    洪氏撇了撇嘴,“当姨娘生的孩子也都低人一头。你同窗娘家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俩银子就把女儿推进火坑。”
    陆时冬想起那黄家伯父伯母对张又新很是怜惜的模样,应该不是他们推女儿进火坑的。只是原因如何,他还真不知道。所以只能沉默。
    陆时秋倒是有些好奇,“那个严小姐家里那样有钱,为什么还给夫君纳妾呢?”
    张又新的年纪应该跟老四差不多。张老爷中举的事,他记忆里倒是没听过。可见至少是在他记事之前发生的事。
    陆时冬解释,“他姨娘就是当初跟张叔父定亲的姑娘。被人退亲,她就寻死。后来跑到张家院门上吊。被张家人救了下来。张家以为她想讹钱,就给她两百两银子作为赔偿。谁成想,那姑娘说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就是不肯。”
    陆婆子一拍大腿,“哎哟,这姑娘傻了呀。有二百两银子作为嫁妆,嫁给谁家都是吃香的喝辣。她咋这么想不开呢。”
    陈氏的小叔就是读书人,一大家子供了他几十年,哪怕他到最后只是考中了童生,可靠着给书肆抄书,也比她爹娘打短工来得强,她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读书比种地要轻松,所以也算心有感悟,“娘,你这样想,可人家不这么想啊。好好的举人夫人当不成,却当个平头百姓的正妻,还得起早贪黑,多辛苦啊。”
    陆婆子细想了想,也对。她觉得好,人家未必觉得好。
    “最后,张家就纳了她当小。”
    陆时秋失笑摇头,这姑娘恐怕脑子不好使。姨娘最是上不得台面,瞧瞧那张又新考中秀才,张州判也没打算把儿子接过去。可见庶子有多不受待见。
    陆老头喝完撂碗,“这事咱们听就听了,等人来了,千万别揭人伤疤。”
    大家齐声应是。
    陆婆子不敢怠慢,当即吩咐陆时暖,“到时候,你多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他。”
    陆时暖应了。
    陆老头还特地让三儿子到镇上买了一只鸡,几斤猪肉和青菜之类的。
    除此之外,就是做些海鲜。
    陆时暖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让宏一给自己烧火。
    她一准备了四菜一汤:爆炒蛤蜊,清蒸海鱼,母鸡炖蘑菇,猪肉粉丝和紫菜蛋汤。
    这规格比去年过年还要丰盛。
    孩子们竭力控制不去瞅桌上的饭菜,怕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但是这肉太香了。孩子们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大孩子们还好,离远点,看不见,闻不到,也就忘了。
    小孩子们控制不住,哭着喊着要肉吃。
    大丫把哭闹的三丫抱走。
    但是二丫不行,她就是个傻子。执拗的很。
    趁人没注意的时候,她像饿狼一样往桌上扑。
    好在陆婆子眼见手快,把人拦住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个瘪犊子,怎那馋!”
    陆时秋原先还站在门旁瞅一眼老四的同窗到底长啥样。看看以后能不能借他名头占点便宜。扭头就见亲娘揪着二丫领子打骂。
    这可不得了。
    陆时秋唬了一跳,眼见二丫捏紧拳头,朝老太太身上招呼,他大喊一声,“二丫,吃鸡蛋。”
    二丫的拳头擦过陆婆子的脸,瞬间转了个方向。
    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唠嗑,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
    陆婆子这下炸了,她活了这把年纪,除了小时候调皮被爹娘打过几回,后来再也没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揍了,就算没揍着,那也是起了歹心的。
    她一把揪住赶过来的老三的胳膊,指着二丫,“你给我把丫头撵出去。打长辈,我们家给她吃给她穿,她居然要打我!这种狠心的丫头,你养她有啥用?”
    陆时秋拦在二丫面前,心平气和道,“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二丫脑子有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做得不对,你说她,她就当个屁给放了,反正她也听不动。但是你跟她动手,她又不是瞎子,她能不知道还手?”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拉架。
    洪氏嫌这孩子吃得多,心里早有不满,这会子见二丫闯祸,立刻添油加醋道,“对,照我说这丫头也不是三弟的种,我看还给于家算了。”
    只会吃,一顿吃得比她三个儿子都多。这谁供得起啊。
    陈氏只顾着安抚陈氏,“娘,您没事吧?”
    陆婆子气得直抚胸口,瞪着老三,“你看我这样能没事吗?你个白眼狼,亲娘被人气成这样,你还偏着她。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来气我的?”
    越想越心酸。虽然老三不是她最疼的孩子,可到底也是她辛辛苦苦生养到大的。没想到一点不知道心疼她。只知道偏着这死丫头。
    陆时秋觉得自己真冤。
    他这是讲道理好不好?啥叫不心疼她?他不心疼她,能把卖鲸鱼得来的十两银子交上去吗?
    陆老头见闹得不成样子,大发雷霆,“行啦。就算二丫做的不对,可这孩子傻。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啥怪到老三身上。我看你呀,就是歪理多。”
    陆婆子气恼得瞪了他一眼。甩开胳膊上的手,转身回了屋。
    陆老头在后面直哼哼,“每次就会来这招。你也不闲腻。”
    他安抚众人,“行啦。你娘就是下不来台。”他招了陆时秋,小声道,“等我们都去出海,你进屋哄哄她。你娘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时秋纳闷,“咱娘不跟你们一起出海吗?”
    “这么冷的天,让她歇一天吧。”
    陆时秋点头应了。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外面啪嗒啪嗒使来,一直站在村口的陆时冬把人领了进来。
    马车送完人,又回去了。
    陆时冬进了院子,热情洋溢地高喊,“爹,娘。”
    落后陆时冬半步的少年头戴方巾,长得白净俊秀,身穿青色细棉长袍,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就是他腰间戴的那个玉佩,没有盛气凌人,更没有故作谦虚。
    陆老头把烟袋锅子别在裤腰上,脸上挂着笑。
    陆婆子不能不给四儿子面子,也顾不上生气,从房间里出来迎客人。
    双方互相介绍后,陆老头请客人进屋。
    洪氏帮着端茶倒水,嘴里说着客套话,“农家菜,烧来烧去就那几样,招待不周,张秀才,可千万别客气。多吃点。”
    张又新自然夸了又夸。
    男人们在堂屋吃饭,女人和孩子是在灶房吃的。天越来越冷,到了冬天,他们都是在灶房吃。
    但是来了客人,只能把菜移到堂屋。
    吃完饭后,陆老头便借口带着儿子儿媳出海了。
    陆时秋适时道,“除了休渔期,我爹娘和两个哥嫂每天都出去打渔,不是特地避开你的,你别拘谨。”
    张又新大松一口气。
    陆时秋没兴趣陪客人,想拉着亲娘到屋里聊聊。
    谁知二丫刚好从外面跑进来。张又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眼睛一亮,“这丫头不是在县城表演顶缸的吗?原来你和陆贤弟是一家子。”
    陆时秋刚迈出步子,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
    他旁边的陆婆子也听到了,扭头就问,“什么顶缸?”
    陆时秋有些心虚,故作镇定道,“我不是说了,我带着二丫去县城挣钱。要不然我每个月给你们的三百文钱哪来的。”
    陆婆子对三儿子的话向来都是半信半疑。哪怕他此时解释得头头是道,但陆婆子还是觉得这里头有事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折了回去,坐到张又新身边,“你刚刚说顶缸?”
    张又新本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了眼陆时冬,见他也一脸懵,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婆子冲陆时冬使了个眼色。
    陆时冬本想岔开话题,但亲娘一直在旁边催着。、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张又新,“什么是顶缸?”
    张又新见他追问,只好多说了几句,“就是杂技表演,这丫头顶缸特别厉害。”接着就把二丫的绝技说了一遍。
    陆婆子听得云山雾罩的。在夜市顶缸给人看?这干啥呢?
    砸么两下,她才反应过来,这不就跟那胸口碎大石一样一样的吗?
    陆婆子有些迟疑,“这能挣钱?”
    张又新点头,“能挣啊。”
    至于能挣多少,他还真不知道。但是一天下来总得有几百文吧?
    他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把陆时秋坑苦了。
    陆婆子火气再也压不住,每次问他挣了多少钱。他都说没挣着。何着挣到钱了,全揣自己兜里去了。她火气蹭蹭蹭得直往脑门钻,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四下乱转,“老三,老三,你给滚出来!”
    满院子找,陆婆子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老三早跑没影了。
    陆时暖听到动静从灶房跑出来,“娘,你怎么了?”
    张又新觉得事情不妙,心里歉然,忙跟了出来,迎面碰上个娇俏小姑娘。
    刚刚介绍的时候,陆时暖没有出来,主要她还未嫁人,出来见外男不合适。所以就留在灶房帮着烧水。
    乍然间看到外男,陆时暖有些拘谨,冲对方点了下头,忙对亲娘解释,“娘,三哥已经赶着毛驴出去了。”
    陆婆子扭头找二丫,不想这丫头也不见踪影。
    陆时暖还不知道发生何事,陆时冬倒是知道,解释道,“估计二丫被三哥带走了。”
    于娘子从窗户探出头来,“娘,你找相公和二丫有什么事吗?”
    陆婆子到底还是知道分寸,顾忌于娘子怀着孩子,没有揪着她问,自己给自己顺气,“没事,我找他们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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