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置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皇后娘娘派他来河间府,竟是因为此人告发,他脸色和缓许多,“那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陆时秋看向张又新。
    张又新上前一步,“启禀大人,我是张州判之子张又新。我爹手中握有知府大人贪污账目。甚至就连那伙人贩子也被我爹控制起来。”
    杨置刚到府城,所有官员都被他下狱,张老爷自然也不例外。
    这两人上门,杨置多少猜到他们的用意。
    “好。你们先把人贩子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若事情属实,令父也算是戴罪立功。”
    张又新面上一喜,“多谢大人。”
    见两人还没有告辞离开,杨置又问,“还有何事?”
    陆时秋迫不及待道,“大人,当初衙役封锁城门帮我找女儿,可是这些衙役挨家挨户搜了两天,都没能把人找到。草民猜测那些人贩子与盐俭县的衙役也有来往。”
    杨置眉心拧紧,“好,这事我会好好审。你们且回去等消息吧。”
    杨置动作迅速,只三天功夫就把知府所犯之事全部查清。
    贪污贿赂,强抢民女,光这两样就够判夷三族。
    至于其他人虽不没有知府那么重,但贪污数额太大,也多是死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夷三族,只是连累全家男丁被斩,女眷没入教坊司。
    杨置当庭宣判,有五个犯事的官员被判死刑,于三日后问斩,问斩前,他们还必须被关在囚车,让全城百姓观看。
    而知府这个罪魁祸首,被判凌迟处死,要剐三千六百刀,这在剐刑中算是最重的。
    判决告示一经贴出,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分享这一好消息。
    要知道这知府收受苛捐杂税早就惹得民怨沸腾,现在他落了马,百姓可不就得敲锣打鼓庆祝。
    陆时秋和张又新站在酒楼上层,看到底下无数百姓咬牙切齿往囚车上扔臭鸡蛋,心中微动。
    张又新叹了口气,“十年寒窗才考上了功名,当了官,却被权力富贵迷了眼。当真可叹。”
    陆时秋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轻声道,“所以你要坚持本心,这世上的路千千万万,但凡走错一步,就偏离你原来的路。所以别轻意让自己犯错,就算不小心犯了错,也不要去掩饰,而是改正它,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又新刚开始只是为知府可惜,但听陆时秋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张又新颇为好笑,却还是答道,“三哥,我知道的。”
    外面在□□,杨置正在府衙写奏折,完好后,立刻让手下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他希望上面早点排遣新任官员。
    在这之前,他还不能离开他处,只能留在府衙处理公务。
    就在这时,刘大来报,“大人,那孩子走了。”
    杨置从繁忙的公务中抬头,“你们一大帮人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刘大有些汗颜,“最近兄弟们忙得不可开交,真的没留意。”
    杨置搁下笔,“这几天还没打听出这个孩子是哪里人吗?”
    “那些人贩子说是一年前从陇西那边掳来的。”
    陇西?没多远啊。杨置拧眉,“有派人去陇西打听吗?”
    刘大摇头,“陇西那么大,这孩子一直也不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们真的没法打听。”
    杨置叹了口气,“那你们先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找出来。给他找个没有孩子的家安置吧。”
    他们只是在这边短暂停留,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稳妥的方法只能是给孩子收个新家。
    刘大点头应是。
    刘大带着属下在城里找了半天,愣是没能把人找到。
    刚回到府衙门口,就见刘二抱着孩子从马上下来。
    刘大气的不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刘二,你把孩子带走,你怎么不跟大伙说一声啊。我们今天可是找了大半天。”
    刘二挠头,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啊,我今天带人把那些孩子安葬,谁知道他也跟着去了。我总不能把棺材丢半道,把他送回来吧?我只好带着他了。”
    刘大勉强接受这套说辞,但是他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你今天为什么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小男孩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刘二担心他哥发火,把人拽到一边,小声嘀咕,“我怀疑这个孩子认识之前死掉的姑娘。他刚才在坟山那边哭得肝肠寸断。而且还叫了两声。”
    刘大惊讶,“叫了两声?他不是哑巴?”
    刘二点头,“不是。那个郎中之前也没说他是哑巴啊。我估计他是被那个混球刺激,不肯说话了。”
    刘大挠挠头,“不至于吧?他身上也没有伤啊。那个混蛋也不好男风。他能受什么刺激呢?”
    饿肚子的后遗症顶多是吃撑肚子,没道理连话也不肯说吧?
    刘大越想越不对,他让刘二带孩子回府衙,转身去了一趟牢房。
    这些人贩子罪恶滔天,此次也被判死刑。
    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贩子□□时,受得罪比那几个贪官还要重。
    每个人脸上都有伤,青一片紫一片,甚至脑袋都被磕破好几个。
    刘大一点都不同情这些人,把那么小的姑娘送给恶魔糟蹋,他们简直没有良知。
    “我问你们,你们不是说朱贵阳只要小姑娘,那他的地窖里为什么有一个小男孩?”
    刀疤脸苦哈哈开口,“大人,我们不是都告诉过你们了吗?那个小孩之前逃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朱贵阳抓到。”
    刘大摸自己的下巴做思考状,“他跑了?”
    既然能逃跑,证明这孩子不笨,那他为什么要到府衙去呢?
    据管家交待,这孩子可是自愿卖进府里的。
    他转身想要去问朱贵阳,除了这个孩子,唯一知道这孩子秘密的人就是朱贵阳了。
    他转身刚要走,就被刀疤男人喊住,“大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刘大回头,“什么事?”
    刀疤男人眼冒精光,“我想吃烧鸡。”
    刘大抱着胳膊,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呐!”
    刀疤男人毫不在意,“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我还活着,当时不能亏待自己。”
    刘大嗤之以鼻,“好,我答应了。说吧。”
    刀疤男人面上一喜,两手一伸,“烧鸡拿来,我就说。”
    刘大招了个狱卒,丢了块碎银吩咐道,“你去外面买只烧鸡来。”
    狱卒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他买了一只烧鸡回来。
    刘大也不粘手,直接让狱卒递给刀疤男人。
    对方接过烧鸡,刚要开吃,刘大沉声道,“说吧。”
    刀疤男人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道,“我之前迷晕这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年纪跟他差不多,我听那个小姑娘叫他哥哥。”
    刘大一愣,哥哥?
    “那个小姑娘呢?”
    刀疤男人咬了一口烧鸡,含糊不清道,“卖给朱贵阳了呗。他出手大方。小姑娘都往他那边送。”
    刘大把事情联想一遍,大概猜出来,这个小男孩逃出来想救自己的妹妹,没想到竟把自己搭上。
    他转身往外走,经过狱卒身边时,冷声吩咐,“等他吃完,记得好好招呼他。我刘大请的烧鸡,他无福消受。”
    狱卒愣了一下,点头应是。这是想让他们把吃的烧鸡全给吐出来?还挺狠的。不过他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谁让这些该死的人贩子不干人事呢。
    刘大往后面那个牢房走去,相比其他囚犯,朱贵阳的待遇就要苛刻多了。他被五花大绑绑在木桩子上,手脚全被捆住,就连吃饭,睡觉都不松开。为的就是担心他寻死。
    死很容易,可杨置想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朱贵阳披头散发,嘴里还绑着臭袜子,好不凄惨。
    刘大进来,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你地窖里关的那个孩子,为什么没有杀他?”
    朱贵阳一动不动,刘大抽出佩刀,抵在他的下颚,“说,不说我割掉你的舌头。”
    朱贵阳终于有了动静,他抬头,嘴里绑着东西,说话不怎么利索,但刘大很有耐心,一遍遍重复问话,终于弄明白,对方说了什么。
    原来他丢了地契,他以为是那个小男孩拿走的,就想饿死他,逼他交出来。
    事实上,那些地契早就被张州判使人偷走了。后来对方交出来,成为朱贵阳定案的证据之一。
    刘大猜测那小男孩原本是想接近朱贵阳,找个机会杀他,没想到被朱贵阳率先发现。
    哎,这孩子也真是不走运。
    刘大回去后,把关于小男孩的事情跟杨置说了。
    杨置点头,“我已经给他找到收养他的人家。明日你就送他去吧。”
    刘大对这孩子很喜欢,这么点的孩子就想着为妹妹报仇,实在是勇气可嘉。
    他忙问,“大人,我能问您给他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吗?”
    杨置笑道,“这家男人是个货郎,和娘子成亲十年,也没个孩子,刚好听说我们想要找人收养,他们就找上门来了。”
    刘大听到,放了心。
    第二天,陆时秋来府衙找杨置。正好碰到刘大送小男孩出去。
    小男孩看到陆时秋冲他拱手行了个礼,那姿势分明是学士礼。
    这孩子念过书?
    陆时秋怔怔看着他。
    小男孩抬头,面露感激,“多谢叔叔救命之恩。”
    陆时秋唬了一跳,“小兄弟,你是谢错人了,救你的人是杨大人和刘护卫,我没有帮到你好。”
    小男孩抿嘴一笑,也不与他争辩,率先往外走。
    刘大刚开始很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开了口,第一个要谢的人居然是陆时秋。
    虽然他们是陆时秋的那封信招来的,但是救他的人是他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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