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筐一筐的梨子摆在街边,小贩们一声声叫唤,“梨子咧,香甜可口的梨子咧。”
    陆时秋穿梭在这些小贩之间,四下看看,也不买。
    待他经过一处摊位前,看到一个衣着简朴的男孩正卖力的扯着嗓子吆喝。他口里的词也比别人新鲜,“甜过蜜桃,苏巧姑娘都说好。”
    陆时秋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男孩居然还知道用名人打广告。
    陆时秋蹲下来,“你这梨子果真甜?”
    那男孩点头,“真的甜,不信您尝尝。”说着,他拿起筐边的小刀,飞快给陆时秋削了一个。
    陆时秋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很甜,“多少钱一斤?”
    “三文钱两斤。”
    陆时秋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出六文,“你给我四斤吧。”
    男孩接过铜板,捡了几个放进秤盘里,拿起秤称起来,“四斤二两,六文三,就算您六文吧。”
    陆时秋觉得稀奇,这么点孩子居然算得这么快。
    他笑了,“你学过算术?”
    男孩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陆时秋不信,“那你怎么会算?”
    “这是钱呐。”男孩理所当然道。
    陆时秋呆了呆,想了想,“那我出个题,如果我数三声,你能答出来,这筐梨子,我都要了。”
    男孩眼睛亮得惊人,“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男孩矜持地点了下头,“那你出吧。”
    陆时秋想了想,“如果这筐梨子是五十三斤六两,我该给你多少钱?”
    男孩捏着下巴开始想,陆时秋已经开始念数,“1,2……”
    男孩飞快答道,“八十文四。”
    陆时秋眼底滑过一丝惊讶,这孩子没有人教,居然这么快就能回答出来,足见其聪慧过人。
    陆时秋让他称重,付了钱,又问他住址。
    男孩有些迟疑,怀疑地看着他。
    陆时秋笑了,“我家里人多,想着吃得好了,下次去你家找你。”
    男孩笑了,“我家在砀梨山上,客人要是下回还想买梨子,只管来集市上找我,我每天都来的。”
    陆时秋点了点头,背起筐子走了。
    就这筐子,陆时秋也是出钱买的。
    陆时秋一路背到县衙,守门的衙役看到县令亲爹居然背这么多梨子回来,有些不可思议。
    陆时秋也没跟他们解释,进了前院客房,分了一大半给那些弟子。
    公孙竹笑道,“我听说此地梨子最甜,从徽州那边引进来的砀山梨。非常甜。”
    那狄虎听说这梨好吃,自己就巴巴拿到水井边随意洗了两下,大嘴一咬,连连点头,“是甜!”
    公孙竹有下人服侍,绝对不会自己动手,他立刻让下人去洗。
    陆时秋也不管他们,背着剩下的梨子走了。
    狄虎要帮忙,陆时秋不让,“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待在前院吧。跑后院不合适。”
    狄虎啧啧两声,啥规矩。往日也没见你守过规矩。
    第二日一早,陆时秋送走了这十七个弟子,临走前一再叮嘱他们,每半月的作业不许忘了,要不然罚双部。
    弟子们连连点头,上了马车,朝着自己分配到的村子疾驰而去。
    等这些弟子一走,陆时秋又闲下来了。
    他决定去找他的小弟子。
    没错,他决定要收那个小男孩为弟子。
    聪明的娃就该读书,将来才会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卖梨子太浪费了。
    陆时秋这次没去茶楼喝茶,而是直接去集市找人。
    却没发现那男孩的身影。问旁边的小贩才知,这男孩今儿居然没来。
    陆时秋又问那砀梨山在哪?
    那小贩笑道,“出了城往北走二十里,就能看到砀梨山了。山上种的都是梨子。”
    陆时秋一听要二十里,就想着,兴许是他来早了?便留下等等。
    谁知一直等到午时,那男孩一直没来。
    他有些失落径直回了县衙,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身穿官服的囡囡。
    她刚刚审完案子,闲着无聊,便在院子里练习射箭。
    见陆时秋回来了,放下弓箭迎了上来,“爹,你一大早去哪了?”
    陆时秋也没瞒着女儿,把自己打算说了。
    这么好的苗子,他还挺喜欢,谁成想居然错过了。
    囡囡叫了嵇如雪去备马,“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那就去呗。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也不是很远。”
    陆时秋正有此意,“那行,你跟爹一块去。”
    囡囡点头答应。
    嵇无用在前面赶车,陆时秋,囡囡和嵇如雪坐在马车里。
    陆时秋给两人形容那孩子的长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大约十岁,瘦瘦小小,皮肤有些黑,眼睛黑白分明。”
    两人记下了。
    到了砀梨山下,砀梨山很大,从南到北一整个山脉全是梨树,居然有两条小路,看方向应该也不是一个地方。
    嵇如雪留下来看车,陆时秋带着囡囡往左走,嵇无用往右走。
    这泗州常年雨水,昨晚又下了一夜的雨,道上全是泥泞,一脚踩下去,拔不动,相当难走。
    此时已是深秋,脱掉鞋肯定会冻脚,父女俩只能相扶着往前走。
    走一段两人就得停下来,用树杈抠脚底泥。囡囡苦中作乐,竟担忧起嵇无用来,“嵇先生一人走可怎么好?”
    “你嵇先生可是会轻功的。咱还是操心自己吧。”
    囡囡苦哈哈地站起身,看着一眼望到头的山顶,“那么难考的科举,我都考中了,这么短的山路,我还不信我走不了了。”
    说完,她扶着陆时秋,以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往前走。
    凭着这一股子士气,两人走三步停一会,就这么一路到了上顶。好几次,两人都差点脚打滑。
    上了山,入眼就看到一个小村子,道路两边都是梨树。
    有人正爬在树上摘梨,陆时秋上前探听小男孩,又是描述又是比划。
    那人就是摇头不知。
    陆时秋又往里走,又问几家,却都说没见过。
    有一个还给问急眼了,“谁家小孩去卖梨。账都算不明白呢,谁家大人能放心。”
    边上那妇人推他,“谁说没有。那老钱家那孩子不是天天去吗?”
    “她?那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那男人骂道,“他刚刚问的是小男孩。老钱家那孩子是个女娃。”
    “那孩子打扮成那样,除了咱们村谁知道她是个女娃。”那妇人不同意道。
    陆时秋赶紧上前打听,“那孩子住哪啊?”
    那妇人往前一指,“就住村尾呢。家里正在办丧事的那个就是她家。”
    陆时秋向两人道谢,刚要进去。
    那妇人从树上下来,拉住囡囡,“哎,你们找她干啥呀?我跟你们说,那孩子邪门的很。”
    囡囡停下来,甚至还叫住陆时秋,回头看着那妇人,“怎么邪门了?”
    妇人拍着大腿,喋喋不休讲起来,“那孩子三岁那年,一家人坐船去姑姑家串亲戚,那船不知怎地居然漏水了,她阿爷掉河里淹死了,其他人也差点呛死。只有她磕破了一点皮。愣是啥事都没有。”
    陆时秋蹙眉,“她那阿爷年纪大了,不会游水,淹死也在常理,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呢?”
    妇人撇嘴,“哎哟,咱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啊,这事更邪门了。”
    她神神秘秘道,“她五岁的时候,元宵节,一家人吃元宵,他阿奶噎死了,其他人也差点噎死,她一个孩子反倒啥事都没有。”
    陆时秋摇头,“那也不能说明是她的缘故。年龄大的人本来就不适合吃糯米。那孩子没事,我估计是她嗓子眼小,小口小口吃的缘故吧。”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那前年,他们家盖了没两年的房子突然倒塌,他父亲当场被房梁砸死,她母亲的两条腿也给砸断了,轮到她屁事没有,你怎么说?”
    陆时秋:“……”
    那妇人又继续道,“昨儿下了一夜雨,天也不是很冷,她娘居然被活活冻死了。她住在她家梨树棚里,愣是没啥事。你们又怎么说?”
    陆时秋沉默了。
    妇人依旧喋喋不休,“这一桩桩,一件件要说巧合,那也太巧了吧?一开始,大伙真没当回事,但是接连发生四次,人都没了。谁还敢上她家?你们呀,我看还是离她远点吧。免得霉运找上你们。”
    囡囡看了眼陆时秋,见父亲脸色不怎么好,当即笑了,“没事,我们就是找她有事。”
    那妇人见他们执意找人,嘴里咕哝一声,“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她男人背着梨子走过来,拉了她一下,“算啦。他们不撞南山不回头,你管人家闲事干啥。咱们赶紧摘梨子要紧。过几天又要下雨,这梨树更难爬了。”
    那妇人便丢下陆时秋两人,背着筐子,戴上斗笠,往梨树去了。
    陆时秋带着囡囡往里走。
    快到那孩子家的时候,陆时秋让囡囡站在外面等他,“我一人去就成,你还是在外头等我吧。”
    囡囡笑了,她爹刚才信誓旦旦说那小孩不是克亲。但是他现在还真有些信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在外面等。囡囡扯住她爹的胳膊,执拗道,“我不!我才不信真有人刑克六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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