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呛人的血腥味中醒来。光是醒来这两个字放在此处,都称得上是一种幸运。
    他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他闭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着黑甲的战士拿大刀袭来,他以为自己会被拦腰斩断。
    但没有,他还活着。
    “你醒啦?”篝火旁有一个穿黑袍的女人开口说话,从他的角度来看,她手中正摆弄着几个瓶瓶罐罐。
    他惊惧无比,伸手想要拿武器,才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
    “不要轻举妄动。”女人在微弱的灯光中继续手上的活计,分出神和他说话,“你现在是俘虏。”
    “你是谁?”俘虏沙哑地开口问道。
    “女巫。”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手腕挽了个花。俘虏看到篝火中的火焰翻飞,变成了箭头的模样。指向他接着俘虏感到胸口传来剧痛,仿佛心脏被架在火山灼烤一样。
    俘虏发出痛苦地哀嚎声。
    “你是巴特尔的士兵,军装上有勋章和野兽的獠牙。我猜想你在巴特尔的军队里职位不低,但你的肌肉不算夯实,反应也不算快,我猜你的职位更接近幕僚,而不是单纯为可汗出卖力气。”女人说。
    “你想做什么?”俘虏呲着牙问,他不甘地看着女人,还用当地的语言说了一个拗口地词汇。
    “我听得懂,你骂我婊子。”女巫目光冰冷下来,她打了个响指。俘虏发出了比刚刚惨烈十倍的叫声,灼烧感从他的心脏蔓延到了全身,他痛不欲生地跌倒在地,像蠕虫一样扭动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女士。”俘虏甚至没撑过三个呼吸,他就声嘶力竭的告饶了,“原谅我,女士,我什么都会做的。”
    薇拉露出一个稍显满意的微笑,俘虏得以在她的满意中喘息。
    “我并不喜欢折磨人。”薇拉说,“你在这里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你就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俘虏抬头看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如果……如果你问的事情我不知道呢?”
    “那就算你倒霉咯。”薇拉轻轻笑起来,火焰打在她脸上,透露出晦暗的阴霾,“你会痛苦地死去,你会全身颤抖,开始做梦。你杀过人吗?放过火吗?强奸过女人吗?如果有的话,过往的冤魂就会来逮住你,你会清醒地感觉自己被分食,寒冷刺骨,骨肉剥离。你会感受到恐惧,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有你背负过的罪恶,它们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地看着你呢。”
    坦白来说,女巫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在念诵诗歌。但不知为何,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击打在俘虏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来气。她现在看似一个人,但篝火将她的影子照出了好几个分身,在远处的黑暗和她身下的影子里,俘虏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躁动。
    他不敢细想,不然他觉得自己会疯。
    “他们杀得有些太快了。”她叹了一口气说,“才捉了你一个来。”
    俘虏的牙轻轻哆嗦,他是视人命如草芥之徒,然而现在却感到一种非人的惊异。他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指什么,一想起那群穿着黑甲的战士他就几欲作呕,于是他别无选择,只能点头:“您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真好。”薇拉说,她手中的动作似乎也到了尾声。那些瓶瓶罐罐被她收纳了起来,她提起其中的一个瓶子走了过来,晃了晃,递到了俘虏面前,“来,把它喝了。”
    她这时候都还挺温柔的,像哄小孩子一样。
    “这是什么?”俘虏壮着胆子问。
    “让你没法说谎的药剂,我前夫挺喜欢这个的。”薇拉说。
    什么前夫?听到这个维和的词,俘虏在极端压抑的情况中居然有些想要发笑。太诡异了,什么样的怪物会娶这么可怕的女人当老婆?就像是恶魔一边追杀人一边说自己要赶着回家吃晚饭一样。
    但他并不能真的笑出来。
    薇拉捏着他的脸,把药物进了他嘴里。
    “那些怪物是龙血造的吗?”薇拉问。
    俘虏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居然松了一口气,感恩巴特尔把这件事炫耀的举世皆知。
    “是的。”俘虏说。
    “哦~”薇拉说,“龙血是哪儿来的?”
    沉默。
    薇拉看了俘虏一眼,俘虏的骨头缝有些发痒。他赶忙开口:“我……我不太清楚。但是,但是,我们都猜是买的。”
    “买的?向谁买的?”薇拉似乎吃了一惊。
    “一群神经病。”俘虏说得很快,“他们自称遗民,我们叫他们黑火山乡民。他们自称是龙的仆人。这群人在戴洼四处流窜做生意,偶尔会拿着一些龙血和远古遗物来换大量的肉,魔兽的肉也可以。怪得很,他们每次买的肉类能供得起数十个那样的部落,但他们自己从不畜牧养殖,他们买到手的肉很快就会消失。”
    “怎么叫人家神经病呢?在戴洼,这样的人不是很多吗?”薇拉问。
    “啧。”不知是魔法药剂的作用,还是他自己想说,俘虏没完没了起来:“那群人固执团结得很,不是没人想打听他们手中宝物的来源,但他们总是倾巢出动,很少有落单的人。普通外人完全没法和他们主事的人碰面。他们不抢女人,也不和外族通婚,很奇怪。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从来没人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情报。”
    “哦?”薇拉提起了兴趣,“用魔法也不行吗?”
    “不行。”俘虏说,“什么都不行。对了,你是女巫,我想起一个事……”
    俘虏犹犹豫豫,薇拉挑眉:“快说。”
    “女巫,前些年我们这也来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巫,她和大部分女巫不一样,不是来开课或者做生意的。她和你一样,四处抓人,打听和龙有关的事。”俘虏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看着薇拉的眼神重新变得凝重和极其畏惧,“那个女巫,骑着黑色的巨大怪物,像是黑色的巨狼。她抓了不少遗民,那群人都没惹她,她严刑拷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的父母总和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她会把人捉去剥皮,再制成药。总之,连她都没能问出什么来,听说她气急败坏,杀了不少黑火山的乡民。”
    有趣的是,女巫在戴洼这种野蛮之地的风评和王国居然有微妙的不同。在王国,女巫是邪恶放荡的代名词,“好”女巫似乎是万中无一的。但在戴洼,女巫又成了讲道理和文明的象征,“坏”女巫反而成了异类。
    薇拉当然没时间比对这种不同,她的思绪被另一件事牢牢抓住了。那群所谓的遗民如果无法被魔法探寻秘密的话,就不是简单的骨头硬可以解释的了,更大的可能是,有另一种无法违背的,更强大的誓约魔法限制着他们的动向。
    和龙的誓约吗?其实薇拉已经猜到了,花时间在这里询问俘虏,不过是佐证她的想法而已。
    这群所谓的乡民很有可能兢兢业业服侍着世界上最后一头红龙,他们是龙的仆从。在英雄王还未改变这个世界,在人类的王国塔阿修王国还未建立前,世界属于龙族,大部分人都是某头龙的私有财产。
    “前些年?多少年前?”薇拉继续问。
    “……可能是二,二十……”
    “二十九年前。”薇拉没等他说完,就自己爆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那一年,深渊的缝隙在戴洼短暂打开过,许多低阶的恶魔趁机流窜出来。他们骚扰王国的边境,制造了不少孤儿,神殿带走了不少孤儿培养成他们的骑士啊牧师之类的。当然,他们也在戴洼制造了不少留着恶魔血统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露出有些恶心的表情,“还有恶魔血统的野兽。”
    不过她没有纠缠这件事,反而对那个恐怖女巫展开了兴趣:“告诉我,你们的传闻中,那个骑黑狼的女巫是什么形象?”
    “我不太清楚,我父母说的,她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就消失了。不过我听说,她非常非常美丽,总穿黑袍,有一头乌黑卷曲的头发,个子很高,大概,大概和你一样高吧。她魔力强大,似乎能驱使黑影……”俘虏的声音越说越小,“她总是抓人喂吐露真相的魔药,单独拷打……”
    薇拉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听说女巫是不老的……”俘虏犹犹豫豫试探开口。
    “你放心。”薇拉见他快要把自己吓死了,才大发慈悲的解释道,“我不是你们传说中的恐怖女巫,我不会剥你的皮,我只会在精神上折磨你。”
    “……”
    俘虏嘴巴开开合合,最后才开口:“您知道的似乎比我清楚,还问我做什么?”
    薇拉当然没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她拍了拍手:“恭喜你,我们今晚聊得挺好的,你获得了活下去的资格。你只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就行,我要在哪里找到那群卖龙血的人?”
    女巫没有撒谎,俘虏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仿佛身上无形的枷锁被扯去了一样。他低头暗自庆幸,女巫居然对巴特尔可汗征服大陆的计划和雄心毫无好奇,对戴洼王帐的勾心斗角与隐秘历史毫不在乎。她询问的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轶事传闻,所以她没有刻意挑选俘虏。
    俘虏是谁都可以,就看谁那么幸运……或者说不幸了。
    明白了这一点后,俘虏用劫后余生的语气说:“三天后,他们会去这个地址卖东西,换能吃的肉,他们把消息放给所有人,想要龙血或者一些古代好东西都人都会聚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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