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德在内屋的房间里,她跪在一面镜子前。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的念诵咒语,直到镜子里好久才传出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不可思议的声音,低哑着传来:“圣女?哦?我的小鹿,我的女儿,你怎么了?”
    萝丝德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泪水涌了出来。
    “大司祭大人,我的父。”她蹒跚向前触碰镜子,第一次有了那么激烈的情感,她嚎啕大哭,她趴在地上战栗,“我失败了,我失败了……人王依然被邪恶生物蛊惑,不肯归于神圣的怀抱。”
    “嗯?这样啊……”苍老的声音轻缓的回答,“女巫她没有因为怨恨和妒嫉报复你?没有遭到反噬和报应?”
    “她什么都没做。”萝丝德在这声音中缓缓恢复平静,但她的声线依然战栗:“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从她那里什么也没得到。人王还发现了什么,我很害怕。”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镜子中传来:“萝丝德,保持沉静!你的灵魂被繁复的经历和嘈杂的思考玷污了!不要害怕,不要怨憎!也不要喜爱,更不要倾慕!”
    “我很抱歉。”萝丝德直起身,努力克制着表情。
    “你要时刻牢记你的使命。”镜子中的声音说。
    “我的使命是以纯洁干净的己身,容纳净化罪恶的魂灵。”她说。
    “我的使命是让亵神者付出代价,让羔羊们被牧羊人领导。”她又说。
    “为此我愿意奉献自我。不再迷茫彷徨,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心绪而乱。”她不断重复这几句,最终恢复了彻底的平静,双眼因为这寥寥几句话重新恢复成了一滩静默的死水。刚才的哭和笑仿佛是一场幻觉,
    镜子中的大司祭长长的沉默,等萝丝德雕像一样的跪坐半晌后,他才开口:“你告诉我的我已经知道了,你没有告诉我的我也知道了。”
    “您无所不知。”萝丝德声音平稳。
    “但别担心,神眷顾我们,给了我们另外的指引。有高贵血统,且从父母手中,从君王手中,又从神明手中三次死而求生的少年身上亦有了王的荣光,你可再陪他从微末走向辉煌。”大司祭说一句咳一声,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邪恶生物呢?”萝丝德平静的接受了。
    “她们终将自取灭亡,而你要在最终的暴雨来临之前杀死人王身边的女巫!”镜子中的人缓缓放大音量,如同某种古老的洪钟在房间内回响声音,“不要去主动挑衅女巫。只需等待她终有一日会对你伸出罪恶之爪。”
    “如果她不伸呢?”
    “你如果无法取代她!那你就杀死她!让她的灵魂被火焰焚尽,化为灰烬,不再能前往神座。”苍老的声音说。
    “这是众神的意愿!是命运的指引!”伴随着他最后的怒喝,这个屋子归于平静。
    萝丝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平静地擦了擦嘴角。
    ……
    莱米勒闻接受召见的时候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去了。他坐在马车上踏进王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来了。
    他有些焦躁的等了一会儿,引路人却说陛下在练武场。
    莱米勒跟着指引去到库修斯身边,看见他和兰克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兰克与他比斗从不放水,每一剑都要刺到位。莱米勒嫉妒过第一骑士的重要和收信任,曾经仗着年少轻狂出言指责过:“如果我们不是知道你的身份,还以为你想要陛下的命呢。兰克卿。”
    “莱米勒卿,真正想要陛下命的人只在最后一刻刺向要害。”兰克收剑时语气沉静。
    莱米勒现在学会了闭嘴,实际上在这个演武场里他学会的东西并不少。库修斯教过他剑术,兰克教给他技巧,女骑士诺拉教会他不要小瞧对手,尤其是女人。最后一条他记得格外清晰,因为他的门牙用了两个多月才在魔法的帮助下恢复如初。
    “莱米勒?上来练练?”不过一个晃神,上面就结束了比斗。
    莱米勒茫然间问了一句:“啊?”
    周遭的骑士笑起来:“小男孩,陛下叫你上去比划两下呢。”
    莱米勒早年间如果被人叫小男孩早就炸了毛,然而如今他不言,神色不变。走上了战台。
    他背着光看王,库修斯扭了扭腕子。他对自己笑了笑,那笑容一如既往,仿佛不因他的经历和遭遇而有任何改变。他以前能从这笑容中读出尊荣,如今却回忆起了审判所里的那些日夜。还没有开打,他却轻轻打了个冷颤。更哆内容請上:xYusHuwu8.c哦m
    其实王的表情毫无变化,变得是他自己的心境。
    “你先。”库修斯点点头,“让我看看你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
    莱米勒抿唇,甩手刁钻的刺出一剑,这一剑学校里的同袍都接不住,他常作为杀招。然而库修斯轻轻一接,轻松的卸了招:“就这样?”他甚至脚底下都没有移位,“作为刺杀太光明正大,作为正面攻击又太轻。”
    莱米勒不言,侧身又补了一剑。
    库修斯接住,挽了个剑花。莱米勒被反震着倒退了一步。
    “你怎么束手束脚的?”库修斯皱眉,呵斥了一声,“整日刻苦,就这点结果?”
    莱米勒咬牙,他喝了一声,扑了上去。他动作太猛,又看中了库修斯的剑斜握的空缺,料定了他无法拿剑还手,肯定会被自己打到。
    然而他刚扑上去,剑还未落,库修斯就抬脚,蹬着他的胸口把他踹了回来。
    莱米勒被一脚踹得躺倒在地,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您用脚!陛下。”
    “我用脚,莱米勒。”库修斯点点头,还笑了一下,“好小子,我长脚是为了用,你学魔法是为了放烟花吗?”
    莱米勒在心里骂了一声,他一个就地打滚,将剑上移,直刺库修斯的下巴。剑尖寒光一闪,竟然突然裂开了,他刚才附魔在上,库修斯没有料到,他拿短披风一挡一甩,化为尖利短刃的剑尖四散。它们被打开了,但也打乱了库修斯的节奏。
    库修斯趔趄一下,莱米勒乘胜追击,蛮横一推,居然把库修斯推倒在地。接着拿残剑指着他,两个人居然僵持了一瞬,然后莱米勒反应过来一样,心中一紧张,居然把剑丢开了。
    “我,我赢了。”莱米勒说,说罢他仿佛不好意思一样试图转身。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库修斯重新站了起来,拿剑扫过来。
    莱米勒好险躲开,然后他睁大眼睛。发现手中没有武器,他的剑脱了手,还被库修斯踢开了。
    “你赢了?”库修斯骂了一句。然后他朝莱米勒砍过来,虽然没有下死手,但逼得他上蹿下跳。
    “在战场上胜负能分的是生死!”库修斯踹了他一脚。
    “你怎么敢可怜你的敌人?”莱米勒又被踹了一脚。
    “哪怕你侥幸因为别人的怜悯逃过一劫,也会因为你的幼稚丢命!”库修斯把他踹翻,“谁会可怜你一辈子?你又哪里有资本在战斗中丢剑?”
    “你知道了吗?”最后库修斯拿剑指着他,眉头紧皱,居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莱米勒咬牙,在周遭的围观中被揍成这样,他有些耻辱。更何况他这些日子心里对库修斯一直有埋怨,此时听他的语气,却隐约知道他意有所指,在教自己。他看着王的表情,骤然意识到自己崇拜的王也不是全然希望他死。
    莱米勒眼眶发红,有些委屈。这委屈在库修斯叹了一口气,对他伸出手的时候达到峰值。
    他抓起库修斯的手站起来,眉眼低垂,眼角泛红:“知道了,陛下。”
    库修斯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向前拍了拍莱米勒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学,你该有远大前程。”这几乎是一句承诺了,甚至还有隐秘的歉意。
    “嗯。”莱米勒百感交集的轻轻点了点头。
    库修斯命令车夫送他回去,再拾掇一番。他甚至细心宽慰关照了几句。
    等男孩的背影消失在眼中。库修斯才沉下表情,兰克平静没有什么波澜,普通的感慨了一句:“他长大了不少。”
    库修斯却略带深意:“是,他长大了。”说罢他苦笑了一下,“他命苦,却也幸运。”
    库修斯脑海中掠过薇拉和一些早已故去之人的脸庞。他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好骑士。”
    说罢他转身:“先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们礼物送到了没有。”
    回去的路上莱米勒若有所思,送他走的车夫感慨今日的热,说已经是火耀之日了。莱米勒突然惊诧,反应过来他说:“麻烦停一停,我先买点东西。”
    “您要快一些。”车夫说,“陛下要我去为您配买全套的骑士制服呢?今天实在是太热了。”
    “非得今天吗?”莱米勒说。
    “陛下可不会等你。”车夫说,“您得快点来去,买东西能比陛下更重要?”
    “只是一盒巧克力。”莱米勒犹豫了半晌才说,“我会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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