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峰身上那一件道袍已被鲜血染尽, 他提剑立于满地狼藉之中,望着二人,目光中杀气腾腾, 竟有些吓人。
    顾渊见他浑身均是细碎伤口, 甚至脸侧眉峰也被划出了几道血口子,好在看起来并无致命伤, 倒也并不碍事,想来是在与尹千面的争斗中赢了。
    顾渊问他:“贺仙师呢?”
    恰逢越青峰开口同时开口问他:“贺潺呢?”
    两人均是一怔, 随后便见越青峰一瞬脸色惨白, 先前那副傲然神色也已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他的肉身尚在此处。”越青峰惊慌不已, “可铜镜不是在你们手中吗?”
    顾渊见贺潺的肉身的确在越青峰身后放着,越青峰浑身是伤,但贺潺的肉身却毫发无损。顾渊不由愁眉苦脸, 他心中内疚不已,想着全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自己刚刚脱了手,现今又怎么会不知道那铜镜在何方, 喃喃说道:“这……这都是我的错。”
    越青峰心中已然明了,不由紧皱起眉,急冲冲地问道:“你将镜子丢在哪儿了?”
    顾渊心中更加愧疚, 嗫嚅说:“我不知道。”
    越青峰彻底慌了神,他左右踱了一圈步,像是在想办法,随后便说:“那铜镜上刻有咒文, 这些碎石应该伤不到它,你们方才就站在此处,那镜子应该也落在了这里才是。”
    顾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只得点头。
    那镜子或许是落在了这里,可也有可能被尹千面拿去了,若是后者,这罪过只怕他要一辈子记着。
    越青峰不再同他们说话,他四下里走动,一点点将周围的碎石用术法掘开,去仔细寻那一面铜镜,可终究无所收获。顾渊与黎穆也帮着四下找寻困着贺潺的那面铜镜,顾渊原以为那面铜镜就落在这附近,毕竟他应该是在这附近松的手,可他们将这附近的碎石全都翻便了,却什么也不曾见着。
    越青峰的脸色已显得极不好看,他看起来并不是想要怪罪顾渊的样子,他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如同遗失了什么心爱之物一般,不知所措。
    顾渊已不知如何是好,黎穆身上的伤口未愈,倒也握跟在他身后,陪他四处找寻。
    而顾渊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儿找不到贺潺的铜镜,那么那面镜子或许已被尹千面拿走了,若是真落到了尹千面手上,贺潺如何还能有好结果?轻则被炼了魂魄,重则……顾渊已不敢再去想。
    他觉得自己真是千古罪人,方才洞穴坍塌时为什么就不能握得再紧些呢?这念头在脑子里一晃,忽而便听得越青峰大声喊道:“找到了!”
    他喜形于色,终于不是平日里那副冷淡不已波澜无惊的模样,他手中拿着那面铜镜,好似捧着失而复得的心爱之物一般。
    贺潺在铜镜中仍未散去,他见着了几人,也甚是惊喜,再一看越青峰的神色,觉得甚为可怕,不免皱起眉来,说:“掌门师兄,你……你吃错东西了吗?”
    越青峰仍是欣喜不已,懒得同他去斗这一句嘴,总算没有在再与他针锋相对。
    顾渊心中的那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瞬觉得脚步虚软,几乎瘫坐下去,黎穆扶着他的手,而顾渊低声喃喃着一遍遍重复说:“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贺潺不明所以,他见气氛如此古怪,只是为了缓解当下的气氛,便打趣着说道:“顾少庄主,刚才天旋地转,你那一脱手,可几乎将我吓死了。”
    顾渊急忙与他认错:“都怪我,若不是我脱了手,你也不会……”
    贺潺急忙道:“这怪不得你的,当时情况那么复杂,慌乱之下出了什么差池都是正常的事,若我是你,但保不齐要出什么事了。”
    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越青峰已恢复了往日神色,此刻听贺潺如此说道,便冷冷地答上一句:“废物便是废物。”
    贺潺一句话噎在喉中,无言以对,而顾渊只觉得心情大好,丝毫不介意越青峰如此说他,反倒是与几人说道:“贺仙师,现今已找到了你的肉身,我们快去寻易先生,请他帮忙将这术法破了吧。”
    贺潺正要点头答应,越青峰却显得不高兴了。
    “区区一个阵法,何必去寻易水千来帮忙。”他冷然说道,“我便可帮你破除。”
    顾渊只觉得尴尬不已,越青峰是贺潺的师兄,若他能破除此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先前忘了此事,胡乱说了这么一句话,又要惹的越青峰不高兴起来。
    贺潺倒不忘顶撞越青峰一句:“你既然如此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替我破法。”
    越青峰恶狠狠瞪他一眼,并不理他。
    贺潺见了他这副眼神就生气,干脆扭过头去,与顾渊说:“顾少庄主,烦请你带我去找易先生。”
    顾渊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才好,他转头看了看越青峰,正想要劝上一句,越青峰忽而开口说:“若我真的讨厌你,那几日前我就不会来清玄山寻你了。”
    贺潺呆怔不已,正要说话,越青峰忽然便念了咒诀,面无表情的将铜镜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切断了,再转头冷冷瞪着顾渊,说:“你看什么?”
    顾渊憋笑说道:“没什么。”
    可他想一想镜子中贺潺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想笑了,他想当局者迷,这可真是两个小傻子。
    黎穆可没他们心中那么弯弯绕绕,他直接便开口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拐弯抹角?”
    顾渊轻咳一声,示意他切莫要胡乱说话,转而问道:“越掌门,尹千面呢?”
    方才只顾着寻找贺潺,倒是到了此时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顾渊心中已有了答案,越青峰既然无事,那么输的必然是尹千面了,而四下见不到尹千面尸身,尹千面想必是逃了。
    果真越青峰说道:“他受了重伤,已逃了。”
    终于了结了此事,顾渊当然也是极为开心的,他想这一路幸得有越青峰相助,所以才能够如此顺畅,否则他们只怕要将这一条命搭进去,尹千面虽还活着,可那毕竟是之后的事了,顾渊稍稍松一口气,朝越青峰拱手道:“这一路多谢越掌门照拂相助。”
    越青峰说:“不必。”
    顾渊想了想,又好心劝道:“越掌门,言语可为利剑,你若长久如此,他只会越发恨你。”
    越青峰忽而被人看穿心事,一时挑眉怒目而视,可他见顾渊神色寻常,不像是有半点儿讥笑他的模样,皱一皱眉,缓和下了神色,却再不肯去谈这件事情,转而说道:“我会带贺潺返回观中,若无他事,我们就此别过吧。”
    顾渊也朝他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同黎穆出了这洞穴,既不用易先生帮忙解开那镜上的阵法,那么他们无论如何也得通晓易先生一句。毕竟易先生有心帮助他们,无论如何也得好好谢一谢他,再将现今的情况告诉他。
    更何况途中他回了一趟山庄后又变了心意,他想请易先生去告知他的母亲妹妹,告诉她们,他现今还活着。加之他先前也联系过易先生一趟,至今并无回应,他也有些许担忧,不知是出了何事。
    这一回易先生的回复却来得极快,他们不过朝死阵走了半日,便已收到了易先生的回应。
    易先生显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在此处遇见越青峰,既然贺潺之事已了,他便放了心,告诉顾渊先回死阵中等候,他手头有些急事,待事情结束,他自会前往飞云山庄向他母亲与妹妹澄清此事。
    顾渊自是不胜感激,而易先生又在回话中嘱咐他切莫心急回了山庄,以免徒生事端。
    顾渊心想的确如此,母亲毕竟已十分年迈,受不得太大惊吓,易先生答应了这件事,他也不过太担心,安心回死阵等候消息便好。
    他们一路赶回束桐镇,跨入死阵时,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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