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黎玊听清楚了。若是在此时让皇帝立下储君,那他再想要做什么,就是师出无名,犯上作乱。
    ……决不能让皇帝说出来。
    他想着,突然伏在皇帝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父皇!父皇!”
    岑黎玊如此突兀地压在皇帝身上,皇帝一口气闷在胸中,立刻大声咳嗽起来。
    正殿里岑黎江一直焦躁不安地等着里头的人出来,当牧公公出来唤原稚进入的时候,他便知道父皇是要立下储君了。而且很可能,连带着他的事情一并安排了。趁着原稚进殿的功夫,岑黎江立刻给身边的心腹太监使了个眼色。
    心腹会意的点点头,趁着无人注意,赶紧出了安上殿。
    方才李太医安排了人前去熬制汤药,立即送过来。即便救治不了,至少还是得努力一下,能续一点时间也好。
    顾忌膳房也有所准备,没过盏茶功夫,那汤药便送了过来。
    待到送汤药的小太监焦急地走进内殿后,岑黎江的心腹也回来了,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咳嗽还未止住,小太监急急忙忙端了汤药进来。原稚稍稍让开了些,牧公公走到旁边扶起皇帝身子,小太监赶紧一勺一勺喂给皇帝服用。
    皇帝只喝了两口,便再撑不住,一直往后倒。牧公公小心翼翼地将皇帝放回至榻上,又替他顺了顺气。
    岑黎玊还在哭着,一直喃喃地念:“父皇,父皇……”
    皇帝喘气声越来越大,好像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还挣扎着,想要把方才原稚没听清楚的话,重复一遍:“立……立……”
    那也就那一霎的事,他最终只说出了个“立”字,然后便合上了眼。
    先前还有些动作的手,瞬间落下,重重地打在榻上,再没了动作。
    “父皇!!!”
    “皇上!!!”
    内殿里三人同时惊呼出声,外头的人都听见了,哭声随之大了起来,一时间殿内外哭声一片。
    岑黎玊望着榻上已然没了气息的人,心头复杂的情绪涌动着。
    茫然又空虚,甚至还带着些不知所措。他自记事起,便独自熬着这不堪的人生,直到这几月,他才跟皇帝真正亲近了些。虽然大多时候他的关心都是假的,可他知道,皇帝对他的感情却是真的。
    若这便是父母之爱,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沉醉其中。
    若他不是皇帝之子,可他又是锦妃所生,那答案便显而易见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明明他刚出生时是皇帝宠爱有加的幼子,后来却被放置宫中,无人问津。
    他做了那么多,现在却告知他,他根本没有与他人相争的资本。
    不!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放弃夺位!他胜券在握,怎可容他人登上皇位!
    ……
    皇帝驾崩,宣国举国上下哀悼三日。
    大殿上,皇帝灵位前,嫔妃们各个垂首低泣,文臣武将们却神色紧张。人数众多,从殿内一直站出到外头的长梯间,全是人。皇帝到最后一刻,也没留下立储的意思。皇位悬而未决,只等着三日丧期一过,几位皇子谁继承大统之事就要明说了。
    原稚心头留着疑惑,皇帝走得急,服下汤药后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去了。废黜二皇子之言他便没有提,只怕现下提了不是时候。
    一种嫔妃以皇后为首,她身着素衣,哭得双眼通红。这里头还是独独缺了锦妃,皇帝在世时未曾赦免锦妃之罪,现在皇帝死了,皇后更不会让锦妃能出了敛霜宫——若不是当务之急是皇位之事,她甚至想提议让薛锦给先皇陪葬。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魏渊廷站在朝臣之中,魏麟在他身后站定。魏麟看着自家父亲神神秘秘地朝着前列皇后处看了一眼,他顺着目光看过去,便看到皇后半掩着面,红红地双眼,几乎难以察觉地朝魏渊廷眨了眨。
    魏渊廷夸张地抽气,然后从臣子的队列中站出来,哽咽着道:“先皇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皇后主持,定下继承人选。”
    原稚跟着站出来道:“先皇驾崩前,心中好像已有确立之人。”他说着,转头看了看牧公公,又看了看皇后,接着道:“不知先皇可有留下遗诏?”
    皇后摇摇头:“先皇最后所见之人是他向来宠爱的九皇子,本宫未曾听先皇提及遗诏之事。”
    牧公公弓着腰也是如是说道:“奴才日日跟在皇上身边,也从未听皇上提及过此事。”
    任桂见此情况,立即附和道:“微臣以为,二皇子人品贵重,又是嫡长子,既然并无遗诏,该当继位。”
    岑黎玊站出来道:“可先皇驾崩之前,已有明言,废黜岑黎江皇子之位,对么,原右相?”他说完,看着原稚微微一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一是为岑黎江被废黜之事而惊讶,二则是因,岑黎玊向来都是宫里可有可无的人,现下却轻描淡写地说出如此重大之事,神情之傲然,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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