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天空一片晚霞的粉紫色,太阳仍然在空中挂着, 没有丝毫准备落山的意思。
    “现在几点?”谢执转头去看房间里的电子钟, 确定上面写的是午夜十二点过五分, “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也没有从白天,测试床垫质量一路到深夜吧?
    “极昼。”严肆转过头耐心地和谢执解释, “忘了吗,冰岛在北极圈内的。”
    半年永昼,半年永夜。
    严肆从衣柜里面把谢执的毛衣拿出来, 走过去伸手将谢执身上的浴袍脱下来,然后又将高领毛衣把谢执整个斑斑点点的上半身遮住。
    “走吧。”严肆梳了一把谢执头顶的乱毛, “我们出去看午夜夕阳。”
    永昼的大街上人非常多,二十四小时不歇业的餐车端出一份又一份的小吃供给狂欢的路人,街道尽头, 管风琴形状的大教堂就像是外星人修建的建筑物。
    作为一个不久之前才去老君洞求过的小朋友,谢执很遵规守纪地没去教堂里面, 就在外面转了一圈,继续冰岛漫步。
    谢执在街上乱走,严肆捏着手机, 随便拍些谢执逛街的片段。
    两个人稍微逛了一会儿,因为明天还要去看冰洞,没有多逛,回了酒店。
    第二天一早,旅行社的车子在楼下等他们,两个人退好房,一路四小时车程之后,换上了一辆专业的野吉普,要从冰面开很长一段路,抵达卡特拉冰洞。
    接近六小时后,严肆和谢执从野吉普上下来,和向导一起站在黑色的冰洞前面。
    严肆和谢执看向巨大的冰洞,统一的感觉就是——震撼。
    卡特拉不同于其他的冰洞,那些冰洞天然由冰块结冰形成,都是一片纯粹的海蓝色,然而卡特拉冰洞却是纯黑和蓝色夹杂在一块的。
    黑占了绝大多数,穿行于其中,就像是告别了地球,来到某个以黑色为主,寸土不生的外星球。
    谢执穿着冰刀靴,万分震撼地走在冰洞里面,感受着心脏剧烈跳动。
    “火山冰洞……”谢执仰头看冰洞前面的光,对严肆说,“竟然会有这种地方。”
    没有人理他。
    谢执往旁边看了一下,严肆根本不在旁边,谢执又往后转,看见严肆在他身后几米,捏着手机,正在拍摄。
    严肆在看屏幕。
    谢执转过来的时候,一道光刚好从他的侧脸穿过,谢执的眼神清冷,与这块神秘的冰洞相得益彰。
    向导就站在严肆旁边,看到这个景,也忍不住一点头,用标准英语道:“你的朋友非常的帅气。”
    谢执也听懂了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原地问:“怎么你老是在拍我?”
    “有老是吗?”严肆问。
    “有的。”谢执点头,“你昨天也在拍。”
    “那就不拍你了。”严肆从善如流,把手机一收,递给旁边的向导,笑问,“向导,能不能帮我们拍一张双人照?”
    “好。”向导比划了一个ok。
    严肆把手机交给向导,便往谢执旁边走过去。
    谢执已经几乎快要走到洞口,碧蓝色的苍穹被黑色的冰洞圈成一小块蓝色的圆,谢执站在圆正中间,像一张伟大的艺术画作。
    严肆很快走到谢执旁边,两个人并肩站着,严肆举起自己手中的冰橇,摆了个很傻的拍照姿势。
    和之前看的宣传册上,人们的拍照pose如出一辙。
    ……真的要这样吗?
    谢执看了一眼严肆的姿势,又想了想之前看过的照片,犹豫再三,谢执也把自己的冰橇举起来,举在旁边。
    “别,你放下去。”严肆马上过来指导动作。
    “好。”谢执听话地把手垂下去。
    这下好像更不自然了。
    谢执感觉自己浑身都有点僵硬,靠在严肆身边,怎么站都不对劲。
    “你们摆好了吗?”向导询问。
    “好了。”严肆回答。
    谢执:“……好了”吧。
    “那我喊三——”向导说。
    “二——”
    “谢执。”严肆忽然喊道。
    “嗯?”
    谢执下意识转过头,就在他转头的刹那,严肆闭着眼睛,凑过来,贴住了谢执的嘴唇。
    “一——”
    向导喊最后一声,镜头咔嚓,把这一幕永恒定格。
    冰洞参观三个小时,晚上向导带谢执严肆去离卡特尔冰洞最近的维克镇住下。
    两位私奔的小朋友身无长物,就两件衣服,确实住哪儿都行。
    维克镇在冰岛最南端,是个人迹罕至的小镇,向导给他们定的房间略有些偏远,晚上几乎不可能到外面找到一家开门的店铺吃饭。
    向导给两个人搬过来一件啤酒,加上些乱七八糟的面包牛奶生肉之类的一起扔在厨房之后,爽朗大笑三声“明天见”,紧接着便十分潇洒地离开,将两个人留在荒郊野岭的小屋内。
    好在这个房子里面的厨房用具倒是一应俱全的。
    严肆把生牛排拿出来,去厨房里面煎肉,刚刚黄油下锅,就看到谢执举着他的手机,站在厨房门口。
    严肆看了谢执一眼,收回目光,把牛排放进锅里,问:“拍我?”
    谢执的眼睛从手机后面冒出来,满是笑意。
    “学你的。”谢执走到严肆身边,毫无镜头逻辑地拍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又把镜头往下,拍在锅里冒烟的牛排。
    严肆煎了两面牛排,又撒了一把迷迭香下去,拿个大勺子,把融化的黄油往肉上面浇淋。
    谢执退到门口,看着屏幕严肆随意又潇洒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有的人真的犯规!
    跳舞好看唱歌好看也就算了!
    怎么油头满面地煎牛排都会这么好看?
    油头满面煎牛排的人煎好了两块牛排,抬头看了一眼谢执,笑了笑:“拍好了吗?可以吃饭了。”
    “哦哦,好。”
    谢执马上收了手机,过去端盘子。
    这间小屋独门独户,屋顶有个露台,刚才严肆和谢执已经把酒水搬上去了,准备在露台上吃饭。
    谢执端着个盘子,走在严肆身边,忽然想起了,问:“我们拍的这些,是要到微博上面分享的吗?但是怎么还没发?”
    严肆端着盘子,推开露台门,回头问:“想知道?”
    谢执点点头。
    严肆一笑:“保密。”
    切。保密就保密。
    谢执端着牛排,走到桌边,没有放在自己那侧,而是放到了严肆面前;同样的,严肆也把他端的牛排放到谢执面前。
    谢执坐在铁艺的白凳子上,看向露台外一望无际的荒原,淡橘色的太阳在荒原的尽头挂着,看上去没什么生机。
    “这算夕阳?”谢执已经完全搞不懂冰岛的太阳时间了,“还是朝阳,还是……别的什么阳?”
    “应该算下午的太阳吧,现在是晚上八点。”严肆过去拿饮料,“牛奶,橙汁,还是……酒?”
    酒……?
    谢执看下午太阳的脑袋缓缓转过来,目光转到严肆拿酒水的手指上面。
    他们高中毕业的那个晚上……
    然后第二天,严肆问他……
    “被欺负得舒服不舒服。”
    谢执的眼尾瞬间红了,不过在橘色的阳光中,倒也不算是很明显。
    严肆看着谢执没说话,自己选了一杯牛奶,插上吸管,放到谢执面前。
    谢执看看牛奶,又看看严肆。
    “怎么了?”严肆给自己拿了瓶酒,用勺子柄撬开瓶盖,倒进高脚杯中——这个酒闻上去,好像是橙子味道的。
    “你不劝我喝酒吗?”谢执问。
    严肆尝了一口就,抬头,没明白谢执的逻辑:“……我为什么要劝你喝酒?”
    “那天你说的啊……”谢执拿起叉子和刀,低头切牛排,脑袋顶对着严肆,“你说……喝醉了,然后……就可以欺负了。”
    “喝醉了,就可以欺负了?”严肆重复谢执的话。
    “……嗯。”
    “谢执小朋友。”严肆轻笑一声,伸出手放在谢执下巴上,强迫他把头抬起来。
    严肆盯着谢执的目光,眼睛微眯,不同于平时的温柔,有些不容置疑的气场。
    严肆说:“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严肆:“你不喝醉,我也能随便欺负你。”
    肯定不是谢执的错觉,严肆那个“随便”,是加了重音的“随便。”
    严肆说完,把自己那杯酒推到谢执面前,和他的牛奶平放,然后又追加一瓶橙汁放在两种饮料旁边。
    严肆翘起二郎腿,做了个“请”的动作。
    “随便你选。”严肆笑道,“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谢执最后选择,还是喝了那杯酒——一股橙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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