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杜蕾丝不懂性感吧,倒也是真的,工作的时候穿的一律是浅灰色或黑色制服,即使到了夏天也难得见她清凉一点儿的打扮,整得跟个守贞的老处女似的。
    这男人都是肉食性动物,有谁不喜欢看女人露多点的,要是将自己包裹得过头了,在他们眼里那可不能叫矜持,也不算是含蓄,而是实实在在的老古板,老处女。这个类型的女人,男人往往是提不起丁点儿兴趣的。
    可眼前这个穿着几乎半透明布料,双乳在薄纱里若隐若现的女人跟白天那个包裹严实的古板货居然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杜蕾丝的“变态”之处,她总觉得在单位跟在家是可以区别对待的两种不同环境,既然在单位压抑冷静了一天,那么在家总可以解放一下本性。
    吹干头发,她在化妆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老旧的收音机,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迷你收音机,一个巴掌大小,折叠的天线可以高高抽出的那种。
    这个收音机至少也有二十几年了,她还记得是她五岁时候收到的生日礼物,那是她头一次收到生日礼物,尽管只是个小收音机,可也高兴了一阵子。
    搬家这么多次,这个收音机是她唯一没有舍得扔掉的东西之一。
    调开某个频道,里边徐徐播放着一曲旦角折子戏——贵妃醉酒,曲调悠扬婉转,时而缓缓提气,时而浅浅落下,越听其中越有韵味。
    杜蕾丝坐在花梨木摇椅上,跟着乐曲轻微的前后摇摆,这张海南黄花梨木摇椅是她特地让老板从苏州运回来的,当初买的时候费了不少劲,一是取货困难,她这张黄花梨木椅属与老花梨木,板材内有鬼脸条纹,又称酱香黄花梨,隐隐仍能闻见淡淡的清香,这类老黄花梨木椅在市场上向来抢手,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古董,但若想淘得一张真正的黄花梨木椅也不容易,也只有在个别古典老店里才有,二,价格不菲,即使不是天价,也足以花掉她近乎两年的工资。
    身子跟着椅子轻微的摆动,一个小小的弧度,胸前那柔软便跟着轻颤,划出一波波的动人线条,若此刻身边有人,必定会感叹,该是何等香艳美景。
    只是仍旧沉醉于戏曲中的女人只是阖起眼皮,脸上安详且平静,手指在黄花梨木椅上轻叩,嘴里时不时跟着哼上一小段儿。
    对于戏曲,她能达到如痴如醉的地步,大略是受了外公的影响,杜蕾丝的外公原是中国著名京剧演员,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关门弟子,在五六十年代也是中国红极一时的京剧演员。
    从小跟着外公长大的杜蕾丝对于戏曲耳濡目染,渐渐也培养出浓厚兴趣,没事儿跟着外公学京剧,唱小曲儿,年纪尚小但却展露出过人天赋,七八岁的时候被外公送到市少年宫学习了两年的京剧,一直到外公去世,她也因为上初中课业繁重,渐渐就放弃了这么个爱好。
    不过回北京这几年,她自己倒时不时跑到颐和园那边看老人家唱唱京剧,有时候也跑文化宫跟一帮子票友唱个几句,纯粹当是图个所好,顺带打发下时间,时间一长,她跟这颐和园长廊那边跟文化宫这块唱戏曲的每个人都熟络得不行,大家也喜欢这姑娘一股子认真的劲。
    这出贵妃醉酒是她最喜欢的几个折子戏之一,即使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尽是贵妃一身富贵堂皇的凤冠蟒袍,曼妙身姿一旋身,两手水袖向前甩开,两条绚烂的弧度在空中划过,既然连头顶上翡翠珍珠片子也跟着颤抖。
    一曲将尽,她才睁开眼睛,陡然瞥见墙上挂着的老水烟杆,极其普通的一个铜质烟杆,青灰色莫约三十公分,老实本分的挂在墙角一头,若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忽略这玩意。
    况且也并不算是什么名贵的古董,不过就是偶尔还能在一些相对落后的乡下见到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茶余饭后喜欢拿着这东西蹲在炕上或者家门口来上那么一口。
    这玩意跟那破收音机一样,是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唯一不舍得扔掉的几个宝贝之一。
    这根水烟杆她只抽过一次,唯一一次能叫她觉得比喝五十度的二锅头还要火烧喉头的感觉,也是唯一一次哭着抽烟的。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抽过这根烟杆,顺带把不经常抽的烟也给戒掉了。
    她估计没抽过这水烟杆的人是无法体会到那种烧心裂肺的感觉的,一口烟从喉咙里灌入,直接抵达胸肺,犹如火烧,拼命的撕扯着胸口每一寸,最后吐出的时候,又好似窒息一般,鼻腔整个儿火辣。
    若是冬天来上那么一小口,整个身子立马暖和起来,这强度不比白酒要差。
    可惜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这烟杆也只能当回忆摆在客厅里随时瞻仰而已,带着某些不经意的刻骨铭心。
    第二天杜蕾丝回单位上班,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她一般习惯自己一个人去单位饭堂吃饭,虽然这饭堂的饭菜勉强人意了点,不过到底比从外边叫外卖要便宜不止一大半的价格,她工资并不算高上天的那种,又是死工资,在北京又是得交房租又是得其他开销,因此在吃的当面她向来比较节俭。
    到了饭堂,一眼看过去也就寥寥几人,大部分年轻人跟领导不屑于这边,不是叫外面就是到外边下馆子去了,唯一肯来饭堂的十来个人,不是因为在巨大的房贷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在小事上尽量节省花销的人,不然就是跟杜蕾丝一样身在异乡,怀着渺小的希望下削尖了脑袋想再北京购置一套房,为此恨不得一块钱硬币能掰成两半花的苦逼青年。因此几百平米的饭堂里头倒是空荡荡得很。
    打了个粉条炖肉,一份青菜,花了不到十块钱,杜蕾丝同学非常的满意,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用餐,吃到一半,杜蕾丝忽然发现饭堂里一个平日绝对不会出现的人物。
    王青芳在单位虽然也仅仅是个对外办事员,可全单位都知道她有个在省委办公厅担任处长的老公,好歹是个副处级,所以往常王青芳在人前都是挺直了腰杆,趾高气扬的模样,无非全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公的关系。
    其实别看王青芳平日里在单位挺混得开,那也仅限于在领导面前一把嘴能说会道,溜须拍马的手段比较厉害,但在同一个职位的其他同事之间,并不见得多好,她这种过于自负自满的情绪反而让周遭人避而远之。
    先不说这个勉强能算是个官太太的女人此刻跑饭堂来吃饭干嘛,她这会儿却一个人坐在角落头,拿着筷子却一口没夹面前的饭菜,反倒是眼眶泛泪,鼻头微红,明显一副欲哭的模样。
    饭堂里人本就不多,已经有好几个人先吃完离开,杜蕾丝迅速扒了几口饭,也端起餐盘想赶紧闪人,直觉告诉她可千万不能同王青芳两人独处一个空间下。
    可该来什么不来,不该来什么偏偏就来,就在她故意绕过她旁边的桌子想朝外边走的时候,王青芳忽然喊了她的名字,语气比起平日要弱了很多,隐隐带着哭腔。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但也并不喜欢给自己惹麻烦,可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好当没听见,因此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王姐,原来你也在饭堂吃饭呢?”她并不用刻意装出惊诧的样子,只仍旧平常般询问,因为过于大惊小怪反而显得故意。
    王青芳此时并没有说什么,只让问了她有没有时间,自己想同她聊聊。
    吃过饭才不到一点,这会儿大部分人不是在外边晃荡就是在办公室聊企鹅或是埋头睡一会儿,好打发中午无聊的两个半小时。
    没办法拒绝,杜蕾丝只能继续在心底苦笑,但面上却是还是答应了,坐到了王青芳对面的位置上,此时才见王青芳眼底露出感激的笑意。
    一开始跟杜蕾丝跟往常在办公室一样拉扯家事,讲从她大学毕业跟现在的老公谈恋爱,再到两个人结婚然后生了小孩,把刚初中的小孩送到国外读书这些事,基本上杜蕾丝听了也不知是第几遍,就在她以为快结束的时候,面前的王青芳眼眶再次一热,几颗偌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偏偏她又不好意思大哭,只能忍着打嗝,紧闭着嘴快喘不过气似的,哭得连同两边肩膀一颤一颤的。
    终于,在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杜蕾丝才知道原来王青芳的老公,也就是那个在省委办公室担任处长的老公在外头包了个小三,如今连家也干脆不怎么回了,一门心思的跟小三黏糊去鸟。
    “我早就怀疑他了,你说有什么事情让他接个电话都得专门跑到房间里打,半夜手机短信还不停,甚至于连一个星期两三次回家吃饭的时间也没有,结果终于让我发现了他跟那狐狸精的暧昧短信,什么亲爱的宝贝,什么小心肝,我呸,不要脸的玩意儿,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么?我倒是要看看那路子来的野狐狸让他这么呵护着,把个人弄得五迷三道连老婆小孩都不管了!”
    “王姐,我……”杜蕾丝皱起眉头,刚想婉言劝说几句,顺便想找借口开溜,哪里知道王青芳骂完后又哭了,这次哭得跟刚才不同,这次直接紧紧抓着杜她的手,语气哽咽的跟她说:“小杜,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这些,可我也没办法,我这心里憋着难受,你不知道我一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有多害怕,这都是女人,你应该能理解……”
    就在杜蕾丝左右为难的时候,眼前的王青芳再次发挥了变脸模式,这次拧着脸,一副凶神恶煞的好似恨不得吃掉某些人的肉吸光某些人的血似的,几乎咬牙切齿的狠狠说道:“别以为我每天装着不知道就是傻的,我在外边花钱雇了几个人去调查那狐狸精,这才知道那女人是某个酒吧的座上之宾,每晚不去喝几杯基本不痛快,我打算今晚上就一探究竟,倒要瞧瞧是有多漂亮的女人居然能让他家也不回。”说完后也不舍得放开杜蕾丝的手,再抬起头看杜蕾丝又变成了弱势的那方。
    一直到下班后,杜蕾丝坐上王青芳的车,两人前往朝阳区工体西路的babyface酒吧的路上,进行名为“捉奸”的行动,杜蕾丝才把肠子悔青了,这闲事真是不能管,一管准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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