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恨她,母亲口中的父亲就不再正直善良、温柔体贴,不再是世间最好的夫君了。
    那自己究竟该恨谁呢?
    “幼屏,你要替姑姑报仇,是余景遥杀了卓郎。因为他,姑姑才这般伤心。”
    “你不要怪姑姑,姑姑方才并不想打你,姑姑太伤心了。”
    “你与卓郎越来越像了……”
    “你爱姑姑吗?”
    “幼屏……”
    “幼屏……”
    “记住,姑姑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梅树下,梅寒湘朝他望来,秀美的面庞绽放着一如少女般的微笑,“我要余景遥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是,余景遥才是他该恨的人!是害他失去父母,在忘川受尽折磨的人!
    缓缓睁眼,裴幼屏脸上满是疲惫。余景遥死后,他的目的就已达成,他并不想寻找余燕至、不想杀落伽山的人,可他曾对梅清许下承诺,一旦复仇结束就回忘川。
    无意识地摸了摸眼角,裴幼屏紧锁了眉头,他绝无可能回忘川,然而又逃不开梅清的控制。梅清在他体内种了“附魂蛊”,除非他死,无论躲去哪儿都会被寻见。
    裴幼屏无计可施,只好以“最彻底的复仇”为借口拖延时间,只等羽翼丰满坐上掌门之位,便能叫梅清知难而退,不敢纠缠。
    可梅清比他预想中更早失去了耐性。
    南诏地牢原本只关着何英一人,梅清一直在等他下一步计划,可他一拖一年半。梅清终于恼了,以“巫医”为名抓走了不少中原人,由此才引得圣天门关注,派弟子前往调查。
    紧接着地牢被炸毁。
    苏无蔚收到了两封匿名信。
    梅清步步紧逼,提醒自己:他既可以帮他,毁他,也是易如反掌。
    如果能够选择……
    没有如果。
    他逃不开梅清又不能叫对方知难而退,梅清知晓他太多秘密,留不得。
    而今,余燕至那份“口供”将与屠魔贴一起广发武林,召集天下英豪,借悼念苏无蔚之机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屠魔大会!
    一想梅清将犹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裴幼屏弯了弯嘴角,站起身,走向了苏无蔚的棺木,盯着对方脸上的布巾,目光虔诚道:“师父,安心吧,弟子一定会为您报仇。”
    梅清是不会哭也不会真心笑的疯子,裴幼屏却要活得像个有血有泪的人。
    此时,余光里一抹玲珑身姿迈步屋内,先是对着两排棺木拜了拜,接着行至他身后,将一件披风搭在他了肩头。
    哭哑的嗓音已不复往日清亮但依然饱含温柔,苏挽棠道:“你身上有伤,更深露重,若再着凉了怎么好?”
    裴幼屏抬手轻轻拍了拍苏挽棠手背。
    她年幼丧母,如今又失去了父亲,而暗害父亲的人竟是余易……苏挽棠难以置信,喃喃道:“余师弟——”
    “挽棠,”裴幼屏出声制止,“这里是师父休息的地方。”
    苏挽棠听他提起苏无蔚便悲从心来,眼底水光盈盈几欲落泪。
    裴幼屏转过身,扯落披风包裹住她拥入了怀中,安抚道:“你还有我。”
    强忍泪水,苏挽棠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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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昨夜的努力,何英已认清现实,干脆放弃了“解救”余燕至。他藏好匕首,重新用麻绳捆住双手,当着送饭弟子的面,腰带一扯,裤子一脱,把住了胯间的玩意。那弟子起先不明白,等明白过来后连忙制止了他。
    恭桶送入了牢房,何英仗着自己是个瞎子,一大半尿在了桶外,接着又将桶提到余燕至面前,伸手扒下了他裤子。余燕至简直无话可说,他原本有些内急,可何英捉着他那玩意又揉又搓,一点儿也不像真心帮忙的样子。
    那弟子瞧得瞠目结舌,和看守在外的另两位师兄一番商量,将余燕至放了下来,换铁镣锁住手脚。
    如此,他至少能坐、能躺、能够自己解手。
    余燕至坐在地上,何英蹲在他身前,双手捧着瓷碗吸吸溜溜地喝粥,喝了两口又把碗递给对方,随后拿起个馒头一掰两半。
    虽说余燕至罪名坐实,命不久矣,但圣天门毕竟是名门正派,念在两年同门情谊,苦不必多受,福,也莫奢求,所以一顿饭的分量够两人饿不死。
    喝了口粥,余燕至刚把碗放去地面,手心就被何英塞进了半个馒头。
    将剩下的半个叼在嘴里,何英摸索到碗,端起来走向水桶,兑了些水便又是稀稀凉凉一碗粥。
    等空下的碗碟被弟子收走后,两人并排挨坐在了一起。
    何英轻轻拍了拍腿,余燕至便躺倒下来枕在他了腿上。曲起膝盖,何英一条胳膊环住他身体将他拥紧了些。
    夜半时分,余燕至被唇间的搔痒弄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眼底是何英放大的面庞。何英将舌尖探入到了他口中,余燕至一愣,竟尝出了甜味。
    感觉对方的舌缠绕上来,何英知道他醒了,于是退去他唇边,抬起头,竖了食指叫他不要出声。
    余燕至点了点头,就见何英把另一只手中的白胖胖的糖包子亮了出来。
    他无声地笑,笑得抖成了一团,想这一定是何英晚饭时偷偷藏起来的。
    何英将糖包子当作给余燕至的惊喜,半夜饿的时候拿出来,就像变戏法一样。
    包子被何英咬过一口,里面的糖凝成了小块,他把缺了一口的包子送到了余燕至嘴边。
    余燕至还在笑,似乎停不下来,回想何英方才模样,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结果,只是一个糖包子。
    只是一个糖包子……
    举肘推挡开来,余燕至将脸埋进了何英怀中,他依旧颤抖着身躯,也不出声。他不出声,何英就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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