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燕至和何英离开三刻钟后,失去操纵的傀儡便停止了攻击,众人合力将余下黑衣人制服,便即前往援助他们,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叫所有人吃了一惊。
    他们循着踪迹在波风岗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苏挽棠,在赶往波风岗途中找到了何英。他们只找到了两个活人。裴幼屏死在了一名青年怀里,那青年也死了,死前仍睁着双眼,左眼眼角下“开”着朵淡粉色的梅花。
    季辛曾依余燕至描述画过一幅画像,所以肯定此人就是梅清,但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苏挽棠被救回后也始终没有开口。
    季辛猜她定是受了刺激,不敢勉强与她,只能派人多加照看。
    那边厢,邵秋湖忙得晕头转向。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的眼底蒙上了浓重阴影,倚着门滑坐地面,也顾不得干净与否,埋头臂弯稍作休息。
    “邵大夫,孤影城宋侠士似乎情形不妙。”一名弟子匆匆来报。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邵秋湖立刻惊醒过来,站起身便大步朝院外走去。因中毒者甚多,季辛将附近大夫全请入了圣天门,在他们的帮助下,已有部分人治愈后陆续离开,而一些中毒较深者则仍需邵秋湖照料。
    路上,邵秋湖迎面遇见了童佳,打量了一眼他手中托盘,蹙了蹙眉,道:“他还是不肯吃?”
    “嗯……”
    “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添麻烦。”邵秋湖端过托盘,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寒风中,童佳咬着干裂的唇,一声不响跟随对方返回了居住的小院。
    眼望邵秋湖推门步入又反手阖了门,贴着冰冷的墙壁,童佳蹲在了门口。小兔被拴在凳腿上,童佳解开绳子将它抱进怀里,感觉几乎有些抱不动了。小兔很白,童佳上个月才给它洗过澡。捏起一把青草,童佳喂到它的嘴边,小兔蠕动着唇瓣没有吃。
    良久后,一直安静的屋内响起了耳光声。
    又过许久,撕心裂肺的嚎啕震痛了童佳耳膜,他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近得像从自己喉咙发出。童佳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息,忽然肩膀一缩,头脸埋进了小兔柔软的毛中。
    哭泣与哽咽隔着一堵墙。
    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雪白的小兔和小兔红得仿佛滴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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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又逢春暖花开季,山林间草木吐绿,雀鸟欢歌,夹道相迎一匹飞驰骏马。马蹄得得,一路奔出山林,奔向了附近城镇。
    停在一家饭店前,白衣人翻身下马,又将马背上的男孩抱了下来,走进店内要了几碟清淡小菜和一笼包子。
    观来者衣着不凡,伙计招呼得尤为热情,添了茶,便朝那孩童道:“雪花糕是本店一道招牌菜,小少爷尝一尝?”
    言罢细一瞧去,却见孩童双眼紧闭,模样古怪。
    “送上来吧。”白衣男子道。
    “好嘞!”伙计一声吆喝,甩开大白汗巾,嘴里喊着菜名走远了。
    等菜上齐后,孩童捏起糕点咬了一口,唇边笑出两个小小梨窝:“爹,你也吃。”
    何英吞下包子又灌了口茶,摇了摇头:“我不吃。”
    “我猜你一定牙疼了。前日,我让你别吃那么多栗子糖,你不肯听,如今见了雪花糕是不是后悔啦?”何鱼儿提起筷子在桌面摸索,凭感觉夹了些菜送回碗里,低头细嚼慢咽,“剩下的包起来吧,等你不疼了再吃。”
    “这点心带着不方便。”何英把碟子推到了他手边。
    何鱼儿轻轻颔首,将雪花糕一扫而光。
    走出饭店,何英抱他上马,跨坐在他身后,扯了扯缰绳纵马前行。
    又日夜兼程地赶了三日路,他们终于抵达了天荒谷。
    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下,两人登上船,何英摇动船桨划向湖水对岸。
    盏茶功夫,小船靠了岸。何鱼儿甫一下地就蹲在湖边洗脸,洗完后还不忘拿手帕擦干,接着又拍了拍袖口和衣摆。
    何英淡淡一笑,牵着他朝谷中走去。
    穿过大片园圃,视野里出现了几座木屋,屋前石桌正煮着一壶茶,一人立于一旁,缓缓转身,看了看何英,又将目光移向男孩:“鱼儿。”
    “邵叔叔!”何鱼儿笑容灿烂,谨慎地迈开步伐。
    迎上前,邵秋湖将他抱了起来,声音里隐含喜悦:“一年不见你又重了。”
    何鱼儿伸手抚摸他的脸:“邵叔叔没变。”
    邵秋湖不由失笑,可当望住孩童双眼时,却又收敛了笑容。他被誉神医,可对此情形依旧束手无策,何鱼儿既非中毒也没有生病,他一生下便“有眼无珠”。
    省了寒暄,邵秋湖抱着何鱼儿与何英并肩走向山中,不一会儿,便在山脚看见了一扇光秃秃的石门。邵秋湖摸到藤条掩藏起的机关轻轻扭动,石门应声开启。
    一进密道即遇寒气侵袭,邵秋湖将怀中孩童拥紧,加快了步伐。甬道由窄变宽,尽头一间斗室,被七颗硕大荧光石照得亮如白昼。
    何鱼儿坐在石凳上,手指紧紧揪着衣角,他安安静静,内心却激动得不知所措。
    何英站立一旁,瞧邵秋湖打开了室内另一道暗门,空双走进,片刻后又捧着只玉晶盒走了出来。
    盒子被放置桌面,邵秋湖点燃线香,随白烟袅袅升起,一股梅花的香气弥漫开来。
    何英仿佛是被那香气吸引,一步步走上前,小心翼翼掀开了盒盖。
    盒里蠕动着一条“红线”,极细极长,静静看了会儿,何英咬破食指指尖探了进去。那“红线”忽而变得狂躁不安,蛇一般猛地缠住他手指钻入伤口,顷刻便消失无踪。何英顿觉刺骨冰冷沿臂膀直袭心房,浑身一颤,捂住了胸口。
    “你没事吧?”邵秋湖连忙扶住他道。
    何英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转身走向暗门。驻足门前,他的掌心摸着冷硬石板,充满温柔怜爱,像抚摸情人。时间短暂而漫长,当线香燃尽后,何英缓缓低下了头。
    不知几时,何鱼儿来到了邵秋湖身边,他几乎是讨好地攀住了对方的手,小声道:“邵叔叔,您说我师父今年就会醒的,是吗?”
    邵秋湖默然无语。
    当年,若非发现梅清眼角下有和余燕至相同的梅花图案,他不会忆起那只记载于典籍里的“梅花蛊”。梅花蛊是一个统称,之所以以此命名,只因中蛊者在死后脸上皆会浮现梅花图案。梅花蛊囊括繁多,效果各异,有些用来寻人惑人、有些则用来杀人。
    而其中有一类,会使两名宿主产生依存关系,那便是“梅花子母蛊”。当母蛊随宿主死亡时,子蛊即会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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