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上床时她就没有脱衣裳,只是拆了发髻,如今衣衫凌乱的走出来,若叫不知情的看了,只当是一副惨遭蹂躏过后的模样。
    “辰时?”她算了片刻,立马就清醒了:“岂非是错过了早膳?”
    封戎亲自倒一杯茶,放进她手里:“往后不必往厨房去,以后跟着我一道用膳。”
    她听了就问:“那少爷今日用过早膳了不曾?”
    封戎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既做了我的人,我断不会委屈你。”
    饮溪还是巴巴看。
    他言简意赅:“等你,未曾。”
    她松下一口气,也没有喝那杯少爷亲自送上的水,随手便放在一旁:“那请少爷稍候片刻。”她要回房梳洗,这屋子住起来是比她那处舒服,可终究不是她的屋子。
    封戎蹙眉:“不——”
    “少爷!”人未到声已至,清风匆匆入了房,气喘吁吁:“侯爷出事——”
    话卡到一半,憋在嗓子眼里再也出不来。清风呆呆望着饮溪,视线从她飘散的长发,落到她清丽不施脂粉的脸庞,再到凌乱的衣衫……清风傻眼了。
    封戎起身,大跨步而出,面容彻底沉下来:“还不滚出去!?”
    说罢已走到饮溪身旁,一手握住她手腕便往房里拽。
    清风乍然回神,脸上已被火烧起来,慌乱移开眼,猛然转身,绊着步子便出了房。
    她略有些跟不上,跌跌撞撞的,手腕也被他捏的疼,一直走到了内室最里面,方才停下。
    他回身,冷眼看她:“你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不成?成何体统!”
    手腕上的桎梏松了,饮溪收回手,捏着那火辣辣的地方揉,低头,言语间略带委屈:“少爷房内没有我的衣裳,我如何体统出门?”
    他不过稍稍使力,凝脂般的肌肤上就留下一圈红痕。
    适才也是一时没有克制住情绪……看着那红痕,心知方才下手重了。仔细算来,上一次动怒还是在千年前,而这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竟然令他起了怒意……
    再看她时,心绪便有些复杂。
    “……等着。”
    少爷出去了,不一会儿拿了一件衣裳回来。
    饮溪抱着衣裳躲去帘帐后面换,换好了出来,仍是披头散发的模样。
    她走得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少爷,我可否回房去簪发?保证不叫旁人看到!”
    想她初羲元君在天界也算意气风发的人物,走至哪里,不得小仙一句初羲娘娘?可到了凡间,不用灵力法术,当真是什么也不会了。
    至少,这簪发她是学不会的,每日里都是偷偷在房里用法术簪好才出门。
    封戎淡拧着眉:“不准。”早便料到这一码事,是以连梳妆用的东西也一并拿来了。他往桌上轻轻一扫,问她:“我这屋子,放不下你不成?”
    眼看他因为方才的事还在气头上,饮溪也不想惹他,磨蹭着去净了脸,往桌前一坐,拿起那梳子,不甚熟练的开始绾发。
    起先是一遍遍的从头梳到尾,再然后便试着卷起。她想今日就簪个简单的,左右各扎一个丸子髻,慢一些总能成。偏偏事与愿违,这一双手总是不听使唤,次次簪起,乌发次次从指尖滑落。
    她一时有些恼了,顿时恶向胆边生,琢磨着将这多事的少爷施法定住,发髻簪好,再将他这段记忆换了。
    手上动作慢下来,甚至已经预备着要掐诀,却见一直从旁看着的年轻公子忽然起了身,往这边走来。
    封戎接过她手中篦子,站在身后,淡声道:“就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饮溪有些懵了,不明白状况。
    她抬眼,从面前黄铜镜里看到他捞起一把长发,细细梳着,梳过便转手,发丝在他手中渐渐成了形,没一会儿,簪出一对双螺髻来。
    铜黄清影中,那公子松手,缓缓俯身,几乎与她的面颊贴在一处。一个清朗俊逸似谪仙,一个闭月羞花似天仙,堪堪这么放在一处,便是一副画,当真是再般配不过。
    二人视线在铜镜中相遇,他定定看着她的脸,良久,唇畔轻轻勾起。
    “我倒是捡了个宝。”
    封戎起身,一抬手,在那发顶之上轻轻摸了摸。
    “罢了,不懂规矩又如何,往后慢慢教便是。”
    “第三条,不可与除我以外的男子亲近。”他指尖轻点在她肩头,声音极轻:“往后,就只给我一人看。”
    *
    为她绾了发,少爷便出门了,并没有留下与她一道用早膳。院子里顿时又空下来,就连清风明月也不见了踪影。
    饮溪在院中百无聊赖绕了一圈,回房独自对着镜子看,越看越是欢喜。不想此人不会给自己穿衣,却会为旁人簪发,这发髻当真是顶顶可爱,令她喜欢的不得了。
    左右无事可做,便喜滋滋提着步子走出渡风院,去寻平日里一处玩耍的小姐妹。
    老祖宗院里的丫鬟刚巧伺候完祖宗用药,正往厨房走,碰见饮溪,自是要拉住她说一番。
    众人都知晓饮溪昨夜里伺候了少爷,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瞧你这般高兴,伺候了少爷到底不一样。”那丫鬟出声打趣。
    饮溪笑眯了眼,也不驳斥:“你昨日说的不对,少爷不曾欺负我。”
    丫鬟咂咂嘴,左右看了看,凑得极近:“你与我说说,只说给我一人听。少爷在床榻之间……如何?”
    饮溪摸着她的宝贝发髻,铿锵有力道:“极好!”不与她抢位置,更不曾半夜将她吵醒,也没有要求她伺候着起夜,白日里还许她多睡了会儿,当真是极好!
    那丫鬟一脸听到了不得秘辛的喜气,啧啧称叹:“我与你说了,你可莫要不高兴。这些年大少爷一直不曾娶妻纳妾,我们都猜测少爷于房事上不行,如今看你这般面色含春,那我便放心了,可见少爷不仅可以,还是个专情之人!这可是你的福分,饮溪,你捡大便宜啦!”
    饮溪深以为然,煞有介事点了点头。
    ……
    不出一个下午,整座侯府传遍了消息,大少爷行,十分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大少爷真的很行(大雾)
    第99章
    少爷说往后与他一道用膳, 再不必去厨房。饮溪等到中午, 渡风院仍是空荡荡, 已是到了用饭的点,她等不得,还是回了厨房。
    众人见了她都高兴,现今大家都知晓她被收了做通房的事, 也知晓她昨夜是第一次侍夜。因大少爷素来是府上最神秘的,一张脸生的惊为天人,还没有娶亲, 从前便有不少丫鬟暗地里悄悄思慕, 可惜这少爷极为洁身自好, 旁人丁点儿机会都没有。
    且不论他还时常便没了踪影, 一消失就是几个月, 有一次甚至有大半年不曾回过府。江福镇的人都是实在人,即便思慕,背地里也都在说,若真跟了少爷便是守活寡的命。再到了后面,渐渐的众人心思便淡了。
    饮溪这一来,干脆便将他从高不可攀的高山之上拉了下来。头一个入渡风院伺候,还入了少爷的眼。
    当然,众人也为她高兴, 毕竟这年头女子且得找个依靠,往后的日子才好过。虽说是做小,起码未来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吃穿发愁。
    高兴归高兴, 更多的还是对此事的好奇。
    饮溪几乎是一入了院子,便被众人团团围绕起来,问她昨夜情况如何。
    尽管一头雾水,她仍是摸着脑袋一律回好。少爷虽说有些阴晴不定,依她目前的观察来看,却是个好人不假,况且昨夜她们都说通的了,往后少爷便是她的人了,她断断不能在旁人面前说他的不是。
    更有的便问的露骨了些,什么大少爷平日里是什么样的,床榻上又是什么样的,饮溪老老实实,一一都认真答了。
    这一顿饭众人是吃的心满意足,纷纷揣着从少爷通房这里得来的新料,兴致勃勃回了各自院里。
    到了下午,封戎仍是没有回来,明月清风也不见。饮溪无事做,干脆便呆在厨房里帮大娘做活儿。
    大娘是将她看做女儿了,不允她做些费力气的粗活,打发她去一旁洗菜。待到事情做完了,闲了,便笑眯眯着为她开了一回小灶。
    饮溪长得花容月貌,如今又得了主子宠爱,却半点儿也不恃宠生娇,如今侯府上的下人们是越来越待见她。大娘知晓她是个爱吃的,也知晓她见了什么都欢喜,除了不食荤腥外丁点儿不挑,是以先前便特意托人从庄子上捎了一篮子野菜回来,想着给她做个野菜饼尝尝鲜。
    那野菜没有种的,只在山坡上长,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挖了来炼药,才偶然发觉是个极美味的东西,后来每年一到这个时节,村民便上山挖了来煮着吃。
    饮溪坐在炉子旁的小木凳上,乖乖巧巧坐着等,大娘一边揉着面饼,一面与她絮叨:
    “……今年时节不好,打你入了府我便托人问了,这么些时日一直没挖到多少。往年雨水好,长得漫山遍野都是,今年许是龙王忘了我们这小地方,除却前几日下了一场雨,再也没有,没有雨水,不晓得地里庄稼要怎么活呦!”
    夏日都过去大半,竟没有雨?前几日那一场也是饮溪招了云降来的……莫非江福镇的百姓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龙王不成?
    她有心去找龙王问问,可这里往西海去个来回少说也要二三日,她如今是侯府的丫鬟,何况少爷还说了,往后要她每日守夜,断不能走的开。而且她在天界随性惯了,熟识的仙个把指头数的过来,与龙王更是无甚交情。
    思来想去,倒不如她自己招云降雨来得快。
    野菜饼不多,拢共烤了二十几个,大娘偏心,饮溪一人分得五个,当场便烫呼呼狼吞虎咽塞了一个。剩下的几个她也想好了去处,清明风月各一个,少爷一个,最后一个不好分,她自己便多吃一个。
    饮溪喜滋滋抱着香喷喷的野菜饼回了渡风院,一路走一路馋涎欲滴。
    渡风院里好清静,除了漱漱竹叶响动,偶尔几声鸟虫鸣,再没旁的声音。
    她仍记得封戎晨起说的话,说要与她一道用膳,是以乖乖等着,再没有出去玩。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夜色深了,饮溪几次跑到大门处探,都得到少爷不曾回来的消息。日薄西山之际,便抬手招了一场雨,下了约莫两个时辰。
    这个时间已过了用晚膳的点,下着雨不便行路,饮溪也不愿去厨房麻烦大娘,虽说她并不会如凡人般感到饿,还是不免有些郁郁。
    她仍是觉得无聊,便去了封戎的书房,想着找一本话本子来看。原想着那么大的书房,必定有话本子一类的书,谁知细细寻遍了三面墙,莫说话本子,有些书上的字她都看不懂,许是异域传来的。再有些,不是国策便是兵法一类的,连精怪传闻都没有。
    这么看了一遍,她颇觉少爷是个可怜之人,活了这么些年全然没有寻到看书的乐趣。想着等她发了月例,定然要出去买些话本子回来给他看。他们如今在一处了,她合该对他好。
    ……
    侯爷在外惹了不大不小的事,处理起来却有些麻烦。封戎回府时已到了亥时,阖府上下都灭灯睡了,一路走来静的能听到心跳。
    门房处的小厮掌灯来开门,见是他,登时便笑了,眼睛似有若无往主子下半身瞟。那笑与平时不同,清风在后面看着,总觉颇有意味深长的感觉。
    小厮将两个灯笼送到清风手上,看向封戎:“少爷,夜里饮溪来问了好几回。”
    封戎睨他一眼,没吭声,大跨着步子往内院走,清风明月跟在身后,明显感觉到少爷行的快了许多。
    原本一炷香的路程压至半炷香,一入院,他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小姑娘顶着晨起他亲手绾的发髻坐在他房前的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应当是早就困了,头一点一点的,不知这么等了多久。
    封戎脚步不自觉慢下来,眼里添了不曾察觉的柔情。
    不久前下过大雨,地上还没有干,到了夜里因这雨水天又凉快起来,这丫头就这么睡着,也不晓得多添衣服,不怕自己着凉。
    清风听到主子似乎是轻叹一声,低声要他二人下去,紧接着便直直往房门方向走,走到饮溪跟前,二话不说,手臂穿过腿窝,横过背脊,动作十分轻的将她抱起,走入内室,很快没了身影。
    清风眼底一闪而过失落,站在原地也不知看什么,又看了片刻。明月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回去罢。”
    ……
    饮溪着实是太无聊了,她甚至连封戎的床都铺好,又把干干净净的内室也重新打扫一遍,仍是没等到他回来。坐在台阶前胡思乱想,也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
    可她也不是当真困,睡的很浅,身子一动,便混混沌沌睁开眼来,见是封戎,立时就清醒了。
    手掌贴着的地方动了动,封戎垂眸,轻声道:“莫动,若摔了你我可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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