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三十人手下也是如此,一个个服服帖帖,对穆崇玉的命令没有丝毫异议。
    不为别的,却是也要为这整整几大车的猎物。
    青年虽没有神武到但凭一己之力,便能射杀猛虎长蛇的地步,却也着实令他们刮目相看。
    林子里的那片沼泽,污淖遍地,连羚羊也会不小心陷足其中,他们更是只敢远观不敢深入。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把马鞭缠在一起做成绳套,才合力拉扯出两三只羚羊、野鹿。
    要说深入到沼泽地中也不是没办法,把那随队伍驾着的板车底板抽出,踩在脚下,亦可勉强从沼泽中滑过,然而众人都觉得费时费力,又冒太大的风险,一时之间竟无人肯主动站出,深入沼泽。
    没想到,看起来最彬彬文弱、也最无需亲力亲为的穆崇玉却是站了出来。
    青年的脸色明明已经很差,却没有丝毫犹豫,他解下胸前系的披风,手中持着绳套马鞭,便轻轻一跃,只身向前,动作轻巧得如同一只鸿雁。
    即便他打捞猎物的动作似乎并不如骑射一般娴熟。但正因为穆崇玉的举动,才最终促使他们一齐收获了丰富的猎物。
    在后来的捕猎中也是如此。
    这个青年,大概真的是想要和他们,和他所爱怜的那些百姓们,共进退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死要活地爬上来更新……
    第10章 旧事百哀
    总共在黑云山各个区域持续三天的打猎活动结束了。众人共捕得猎物小者如野兔、雀鸟、鲫鱼鲤鱼等共千余只,大者如羚羊、斑鹿、黄鼬、野狐等共百余头。
    收获颇丰,也算是可解燃眉之急了,然而若说是高枕无忧,则还差得很远。
    临到捕猎归来之后第一次分发肉食之时,陈康四他们已经对穆崇玉再无半点异心了,他带领着手下将十几头大的猎物毫不犹豫地奉给了穆崇玉。
    没想到穆崇玉竟然拒绝了。
    “我一人吃不了这么多,都拿下去分给你手下的兄弟们吧。”他此时正倾身看着桌案上的地图,头也未抬。
    自虎口岭一役距今已有将近半月时日,徐立辉手下吃了大亏,钱粮散尽,他料想对方心有不甘必然举兵来伐,故而这几日来都在黑云山四周严加防卫,然而却是一点风声都未起,倒叫他心下有些不安。
    任谁被土匪劫了粮草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儿没有动静,只能认为是在筹谋更大的反击。
    穆崇玉想到此处,那一双俊秀的眉眼不由皱得更紧,在那光洁白皙的眉心处印出了一道浅浅的沟壑。
    他已经连着几夜不曾安眠。许久未有过的如临大敌、排兵布阵的感觉让他恍惚回到了几年前的南燕。那个时候,北渝大军压境,南燕已节节败退,所有的成败最后都系于国都金陵一城,他思虑不停,日夜召集群臣商讨,可最终也只是苦苦挣扎罢了。
    偏偏那年又遇上罕见的异象,北风挟裹着肃杀的寒意,用这个南燕暖城不曾承受过的风霜暴雪砸向了他的子民,连同着北渝的铁骑一起。
    亲下战场的穆崇玉在被敌军挑断了手中最后一柄利剑时,听到了一声没来由的叹息:“南燕灭了,天意如此啊。”
    穆崇玉并不觉得这是天意。虽然就是在那最后一场战争中,他受了重伤,又被寒风侵体,缠绵了病榻许久,以致后来在被囚于北渝的岁月里,每到寒冬腊月,都叫他痛苦难捱。
    可愈是痛苦,愈能激起他心中深沉的悲愤。
    哪里有什么天意?有的不过是从前南燕的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不过是北渝的精兵强将、一鼓作气。
    事在人为。
    这个寒冬,他便不会再重蹈覆辙。
    陈康四瞅着穆崇玉眼窝下淡淡的乌青,又见他沉思不语,便要再劝。只是还未张口就愣在了原地。
    穆崇玉在桌前倾身站了许久,也许是想走动一下歇息片刻,他扶着桌面直起身子,闭了闭眼,待要迈开腿时,身子却莫名晃了两下,陈康四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扑通”一声,穆崇玉整个人竟是摔在了地上!
    “三爷!”他急忙跑过去,蹲下来冲着穆崇玉喊,却是毫无反应。
    *
    北渝朝廷。
    眼下年关将至,往年这个时候,北渝朝中上下都一片喜气祥和之色,各省的贡品贡粮都陆续进奉上来,宫中也预备着各项庆典宴会,好不热闹。
    可今年,却与往常大不相同了。皇帝似乎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意思,连带着宫中各处都浸染上几分烦闷的气氛。
    尤其是又有邸报传来,说南方荆楚一带上交来的粮食竟被土匪劫掠一空,折损兵马两千多骑,主将被斩,可谓是人财两空。
    以往虽听闻南方匪患四起,可从未有人敢把算盘打在官家的头上,尤其是这是军队亲自押送的粮草!是以消息传来时,引起一片不小的哗然。现如今,负责这批粮草的将帅徐立辉亲自来朝请罪,倒更叫知情人唏嘘。
    徐立辉早已暗中投靠北渝朝廷不假,可从未在大庭广众下正式进京朝见过,可见其明面上还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而如今却为这粮草一事入朝,难道是打算正式归顺北渝了吗?有人这么猜测道。
    北渝大殿之上,薛景泓看着跪在下面请罪的徐立辉,皱眉不语。
    此人他印象深刻,记得当初他是崇玉手下的一员文臣,因为官职太低,并没有算在俘虏之列,故而这人经过这几年的韬光养晦、招兵买马,竟有今日的势力。如今想来,却叫他后悔不已。
    这样的奸猾之人,早该被他一刀斩首才是。
    在他的前世——他重生之前,正是这个人,帮助崇玉逃离了北渝帝都,可却又背信弃义,危难之时,又将崇玉出卖给北渝朝廷,使得他二人再次见面之时,已隔了诸般苦楚与绝望。
    薛景泓不止一次地庆幸过,幸好重生的是他,而不是崇玉。前世那般艰辛、误会与痛苦叫他一个人承受、一个人记得便好了,既然有幸重生,他便会赶在一切苦果酿成之前,一一斩断它们,让它们离崇玉远远的。
    下面的徐立辉见薛景泓不语,语气便更嚎啕了几分:“陛下,依臣之见,胆敢把主意打到官粮上的,唯有那起子贼心未灭的旧燕暴民啊!臣早就听说,黑云山乃是旧燕暴民们盘踞之所,他们专盯着北渝百姓不放,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会儿竟敢斩杀臣的部众,抢夺了官粮,可见旧燕暴民本性恶劣,贼心不死,如果不将其一举除掉,恐怕将来会对我朝酿成大祸啊!”
    我朝?薛景泓挑了挑眉,脸色更冷,他见徐立辉嚎够了,才抿唇凉凉道:“徐将军此言,是要归顺我大渝么?”
    徐立辉一愣,连忙叩头称是:“臣仰慕大渝威势已久,若陛下准许,臣定当感激不尽……”
    徐立辉正欲打算趁此机会表露忠心,却被薛景泓不耐打断:“好了,此事再议。朕只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官粮’被劫,可朕怎么不记得,自己何时让你去荆楚之地搜集粮草入京的?既没有诏书下达,你又何来的‘官粮’一说?”
    徐立辉显然没料到薛景泓会有此一问,怔了半晌,支吾不言。
    这叫他如何说?往年不都是这么办的吗!只不过往年没有土匪从中作梗,那粮草便都是静悄悄地送进了北渝都城户部衙门里,北渝这边也从未有过拒收之意啊。
    这样的暗度陈仓之事双方都操作得极为默契,徐立辉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早已把北渝视作自己的靠山,可眼下这事却是无法摆到台面上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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