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歧也想骂脏话,等他撑到了段立来,说不定已经失血过量死亡了。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改道去拱北口岸。这个时候是凌晨,口岸人丁稀疏,白天旅游大巴拥挤堵车的场景不见了,空荡荡的街,各大娱乐城夸张的宣传横幅像一群俗气的站街女。
    谢秋歧在巴士总站对面找到了友谊旅行社的门面,他拖着流血的肩膀踉踉跄跄从出租车里爬出来,把身上仅有的一只玉坠子压给了司机。那还是郑老板送他的圣诞礼物。
    从神龛下面摸出钥匙进去,后头是个休息室,应该已经长久不用了,积灰很厚。
    谢秋歧疼得意识不清,在柜子里找到了一袋子现金、两把手枪和六本假护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止血。最后他只能剪开一件旧衣服捆在肩膀上勉强包扎一下。
    4点刚过,谢秋歧把枪别在腰间,洗了个脸,换上干净衣服再给段立打电话。这时候段立没有接,谢秋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段立今晚跟着郑老板去参加船运公司的饭局,同行的还有郑太太和大少爷,如果段立出事了,说不定郑家人也出事了。
    谢秋歧等到4点半,天已经到了最黑的时候。
    按照原定计划再过半个小时他应该出发去郑家拿西装,然后去机场接二少爷郑克。要不然会赶不上接人。如果段立十五分钟之内再不来的话,他决定先去一趟郑家。
    4:45AM。
    谢秋歧等不下去了,他拿了枪决定走。
    刚出门口一辆缺了车门的桑塔纳猛地刹在他前面。段立浑身上下都是血,爬都爬不下来,直接从车厢座位摔倒在地上。谢秋歧跑上去,把人扶起来,晃了晃几近昏迷的段立。。
    “阿立!阿立!”喊了好几声才有点反应。
    段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还好,你没有事……”
    他的大腿中了枪,应该是打到了动脉,即使有皮带强行扎着,也在源源不断地冒血。
    谢秋歧把他扶到副驾驶上,自己开车:“我们去医院,你再撑一会儿。”
    段立拉着他的手,摇头:“去接……去接郑克……”
    谢秋歧有点生气:“命不要了是吧?”
    段立低声说:“我答应了义父,至少保住一个……”
    谢秋歧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只有晚灯听他们俩说话,段立的脸半是明亮半是阴暗。
    他的嗓子越发低下去,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全死了……全都死了……”
    谢秋歧震惊。什么叫全死了?晚餐前还在说记者发布会的事情,怎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全没了呢?谁要灭了郑家满门?谁这么大的胆子?
    段立拉着他的手滑了下去,他没有力气了:“秋歧,去接郑克,不能……不能让郑家真的断了,”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最后看了一眼谢秋歧漂亮的侧脸:“你……”
    谢秋歧眼睛红了,知道这是遗言了:“你说,我都去做。”
    段立恍惚地笑了笑:“你要好好的。你这个人……一定……一定会有大出息……”
    后面的话没有了,这个带着谢秋歧逃出监狱、给他新生的男人闭了眼睛。
    谢秋歧鼻头一酸把脸埋进掌心里。本来他就受了惊吓,一直撑到现在都没敢释放情绪,神经绷得紧紧的,只想等到段立来。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这个男人一出现他就安全了,就像腰上栓了保险丝。他们情同亲兄弟,段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愤怒和痛苦同时拉扯着谢秋歧的理智,他觉得自己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死并不可怕,苦难也不可怕,监狱他都进去过,没什么可怕的。
    他只怕这世上没有他能为之存活的人。
    后头远处有车灯渐渐靠近。谢秋歧直觉可能是追兵。
    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不能让人发现。
    他把段立的遗体抬到屋子里,车子停进后院用防尘布盖好,然后打了个车往机场赶。
    天亮了。郑克的飞机准时降落。
    谢秋歧借机场商店的电话给郑克留了语音短信,让他下飞机的时候不要离开人群,最好能一直找个人陪着他、呆在他身边。郑克给他回短信说跟警察在一起。
    两个人最终在民警点汇合。谢秋歧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场。
    他和郑家二少爷打交道的不多,这位金枝玉叶刚刚参加完大学毕业的毕业典礼,一身昂贵西装,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学生气。因为知道谢秋歧是父亲身边的人,他的态度很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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