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一幕戏拍到第五遍的时候,婉烟说完台词,汪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无辜地跟她对视,一句话也没说。
    显然他再一次忘词了。
    导演已经在暴走的边缘,气极败坏地喊了声“卡”。
    婉烟抬眸,看向汪野,就在导演转身喝水顺气的时候,她看到他眼底意味不明的笑。
    婉烟眉心微拧,巴掌已经蠢蠢欲动,又想到白景宁的告诫,绝对绝对不能在片场打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样传出去,对自己百利无一害。
    婉烟做了个深呼吸,扭头对导演开口,态度温和谦虚:“闻导,还需要再来一遍吗?”
    重拍第五遍,一直都是汪野出错,闻导本来担心婉烟的演技,却没想到小姑娘任劳任怨,反倒是这个汪野,一点也不专业,演技一般野也就算了,居然连台词都记不住!
    闻导在圈内出了名的严苛,对于人物的选角,他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当初选汪野就是觉得他的形象符合太子,却没想到这人频频失误,一下午的时间全部耗在他身上。
    闻导安慰了婉烟一句,转头对汪野没好气道:“记台词是一个演员最基础的工作,你既然连这都做不到,别怪我换人!”
    闻导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汪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神色微敛,才觉得走向不对劲。
    汪野以为孟婉烟会大发雷霆,再次对他动手,那么他还击也合情合理,却没想,这人女的居然脾气转变,反倒是他先惹火了导演。
    看着神情自若的婉烟,汪野冷哼一声,继而转变态度,朝现场的工作人员和导演道歉,重拍最后一次,保证一条就过。
    陆砚清站在角落,目光冷冷地落在那人身上,黝黑的眼底像凝结了一层冰霜。
    拍到第三幕戏时,是太子手把手教公主射箭,两人免不了肢体接触。
    道具搭建的射击场上,婉烟拿着弓箭,汪野站在她身后。
    场务一声“action”,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两人入戏,对着台词,汪野勾着唇笑,温热的掌心覆上女孩微凉的手背,就在调整拉弓姿势的空档,汪野以两人能闻的声音低低地调侃:“你的手真软。”
    汪野依旧是剧中好哥哥的神情,殊不知,这句话却让婉烟瞬间出戏,她脸色一变,迅速从汪野手中抽回手,刚才那副女儿家的娇态荡然无存,眉眼间一片阴沉的戾气。
    监视器前的导演看得一脸懵逼,而后忍无可忍喊了声:“咔!”
    鉴于婉烟今天上午的表现一直不错,导演也不好发火,于是让两人先停下来休息,调整好状态再继续。
    婉烟冷着脸回来,小萱连忙递给她一瓶水,刚才拍戏的全过程,她都看在眼里,那个汪野分明就是故意捣乱。
    小萱:“婉烟姐,那个汪野真是太过分了!”
    小萱回忆起上一次在片场,婉烟甩汪野的那一巴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就该多抽他几个大嘴巴子!
    婉烟面色阴沉地径直去了洗手间,挤出洗手液,手心手背一遍一遍地冲洗,小萱在一旁跟着,感觉到她周身笼罩的低气压:“婉烟姐,你还好吗?”
    要是换做平时,遇到汪野故意六次ng,婉烟一定会动手。
    婉烟垂眸,面无表情地在冷水下将手冲刷干净,淡声道:“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见多了婉烟用武力解决问题,小萱忽然傻眼了。
    洗完手,婉烟抬眸看向身后,没看到那人,她才问:“陆砚清呢?”
    小萱先是一愣,记起婉烟的叮嘱,忙附和道:“陆大哥刚才还在这,可能也去洗手间了吧。”
    婉烟没再多问。
    此时的男士卫生间内,汪野哼着不成调的歌,慢悠悠地从隔间里出来,面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还未等他看清,汪野眼前刮过一道冷风,便被人抓着衣领直接掼在了冷冰冰的墙上。
    紧跟着有什么东西扣在他脑袋上,黑压压的挡住他视线,汪野意识到是顶鸭舌帽,可两只手却被人紧紧地桎梏住,让他动弹不得。
    汪野看不到眼前是谁,鼻间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可周身却被一股森冷的寒意包裹。
    “你他妈是谁啊?有本事放开老子!”
    面前的人没说话,汪野心慌,破口大骂:“你要是敢动老子一根汗毛,我让你——!”
    他话还没说完,小腹猛地挨下一记重拳,对面的人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汪野被打得整个身体重重顶上墙壁,要不是身后有墙,他甚至怀疑自己会被人一拳打飞出去。
    后脑勺缝过针的伤口撕裂开,渗出血来。
    下腹的疼痛感瞬间遍布全身,汪野疼得弯腰,面前的人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紧跟着朝他小腹相同的位置又是两拳。
    汪野全身都快痉挛,直到男人松开他的衣领,汪野顿时像滩烂泥一般,身体被人抽走了骨头,跪趴在地上,鸭舌帽下的脸涨得通红,满是冷汗。
    小腹传来火烧火燎的痛,汪野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砚清长腿弯曲,半蹲下来,视线与面前瘫靠着墙壁的男人平齐。
    即使有鸭舌帽挡着,也掩饰不了汪野恐惧颤抖的身体。
    陆砚清眉眼沉沉地看着眼前被恐吓住的人,挑起汪野的右手,漆黑的眼底翻滚着戾气,声音像是从冰窖中传来。
    “你再敢骚扰她,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
    汪野的心一跳,男人的手不断用力,似乎下一秒就可以轻而易举拧断他的手腕。
    汪野疼得叫出声,陆砚清才松开他右手,不慌不忙地起身,离开。
    确定面前的男人已经离开,王野再次抬头,愤然摘了扣在脑袋上的鸭舌帽摔在地上,周身的疼痛让他指尖都在颤抖。
    刚才虽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但他猜得出,肯定跟孟婉烟身边的那个保镖有关系。
    婉烟正在片场低头看剧本,面前忽然多出一瓶矿泉水,盖子已经帮她拧开,拿着水瓶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她目光一顿,抬眸看着消失许久的男人。
    “你刚才去哪了?”
    陆砚清:“去了趟洗手间。”
    婉烟接过他递来的水,倒也没多想,低低“哦”了声。
    重新开拍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婉烟听人说汪野出了点状况,所以一直拖到很晚。
    婉烟揉了揉眉心,要是汪野再不配合,说不定她会拿道具扎下去。
    傍晚时分,失踪许久的汪野才姗姗来迟,他的脸色惨白,眉眼间隐隐压着一股怒气。
    汪野的目光看向婉烟身后的男人,牙关紧咬,心有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陆砚清则戴着一副墨镜,瘦削的薄唇微压,气场强大。
    就连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汪野身上散发着的低气压。
    婉烟压根没当回事,两人慢慢入戏,场务再次喊了“action”。
    这一次的拍摄出奇的顺利,让婉烟没想到的是,汪野这一次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亲密接触时,他也只是虚握着她的手 ,没有碰她,先前的嚣张态度荡然无存。
    下午的戏顺利结束,婉烟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
    陆砚清自然而然地将外套披在她肩上,低低道:“我带你去吃晚饭,要不要?”
    婉烟看他一眼,倒也没拒绝。
    《长风渡》的拍摄地点在a市,也是陆砚清以前上军校的地方。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婉烟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风景,似乎未曾变过。
    两人到的那家小餐馆,就在陆砚清的学校附近。
    下车后,婉烟目光微愣,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侧目看向身旁的男人,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
    陆砚清垂眸,“你不是最喜欢吃这的糯米丸子吗?”
    婉烟一时间无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陆砚清条件反射似乎想要牵她,看到婉烟严严实实的装扮,他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接着,他听到女孩轻描淡写的声音:“五年过去了,你怎么确定,我的喜好不会变?”
    陆砚清喉间一梗,没再说话。
    到了餐馆,这个点刚好人很多,一楼大都是学生模样的人,老板娘带着两人去了楼上的包间。
    五年过去,这家店的老板一直没变过,老板娘是个自来熟的人,看到陆砚清的第一眼便觉得熟悉,等到了包厢,婉烟摘下帽子和墨镜后,老板娘眼睛一亮,笑呵呵道:“我就说怎么越看越熟悉,你们之前一定来过我店里吧?”
    陆砚清点头。
    婉烟没说话,以前她每次来a市找陆砚清的时候,他都会带她来这里吃饭。
    老板娘继续开口:“之前见你们的时候还是几年前呢,现在应该结婚了吧?”
    婉烟:“......”
    陆砚清笑而不语,没有解释,倒让那老板娘越发笃定。
    老板娘走后,婉烟觉得包厢里有些闷,于是去开窗户,再回来的时候,便看到陆砚清正帮她擦拭餐具。
    直到菜上齐,婉烟看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不是陆砚清故意做给她看的,还是有些记忆跟习惯一直深埋在脑子里,已经成了习惯。
    婉烟吞咽着米饭,心口却像是堵了块沉甸甸的石头,看到陆砚清往她碗里夹菜,婉烟眉眼间的情绪淡然:“你这是干什么?”
    陆砚清的动作一顿,“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婉烟眼尾微扬:“什么?”
    陆砚清注视着她,眸光认真的过分:“我在追你。”
    婉烟:“......”
    一顿饭吃完,两人却没说几句话。
    这家餐馆离婉烟住的酒店并不远,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前行,路上多的是饭后散步的情侣,还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两人混迹在其中,竟多了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江边也有人相拥亲吻,婉烟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些羡慕。
    她看着身旁的男人,语气很淡:“你消失的那五年,去了哪?”
    婉烟想,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问。
    江边的晚风吹着,簌簌的响,格外宁静舒适。
    陆砚清垂眸,认真道:“第一年我加入了特战队,第二年我接到特殊任务,当了一段时间的卧底。”
    婉烟抿唇,她或多或少猜到了。
    陆砚清的语速不急不缓,出生入死的那几年他经历了无数枪林弹雨,如今活着回来,对她重述一遍,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说:“后来案件侦破,我在疗养院秘密休养了一年。”
    陆砚清一字一语说得认真,夜晚的凉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说到最后,陆砚清看着她,眼窝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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