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是担心她一路风尘仆仆,本就疲劳着,若是忽得这么一折腾,病了,便是遭罪了。
    白苏墨心底澄澈。
    “那晋元在吗?”白苏墨又问了声。
    刘嬷嬷摇头:“公子说是打听鲁家的事去了,眼下还未回来,就老夫人一人在屋中。”
    白苏墨这才颔首:“我去看看外祖母。”
    刘嬷嬷也点头:“老夫人瞧着神色不是很好,小姐去说说话应是也好。”
    “嗯。”白苏墨应声。
    见刘嬷嬷出来了苑中,白苏墨才往梅老太太的屋中走去。
    临到外阁间门口,白苏墨唤了声:“外祖母。”
    “进。”梅老太太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白苏墨掀起帘栊入内。
    屋中碳暖烧得正好,倒不见冷,梅老太太在外阁间的主位上坐着饮茶,眉间神色淡淡的,不见笑颜。
    白苏墨踱步上前:“方才看见刘嬷嬷了,说外祖母自晌午起便没怎么吃东西了,眼下腹中正空乏着,若是这般饮茶,只怕肠胃都受不了。”
    梅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轻声叹息了一声。
    还是伸手,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还能听进她的话,便是好的。
    白苏墨眸间笑意微敛。
    “外祖母可是心中有火气,才想着饮茶消解的?”言辞间,白苏墨已上前,就立在梅老太太身后,伸手揉了揉梅老太太肩膀,轻声道:“我替外祖母松松肩,许是能好些?”
    梅老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唉”得叹了声气。
    白苏墨娓娓道来:“对了,外祖母,钱家在京中有些门路,可以打听消息,今日钱誉同我一道,去探了些鲁家的口风。”
    梅老太太微楞,却未置可否。
    白苏墨低眉看了看梅老太太,一面继续给梅老太太揉着肩膀,一面道:“外祖母,钱誉您是见过的,鲁家的事,他不会同旁人提起。”
    梅老太太颔首:“钱誉的品性我心中有数。”
    白苏墨便放下心来,如实同梅老太太道起。
    从梅老太太的母亲出嫁开始,说到燕韩京郊的一场病疫,京中不少世族都受了波及,鲁家家中没了不少人,尤其是主家一脉,人丁本就不算兴旺,一场病疫后,不得不从鲁家的旁支过继子孙来充实门庭。
    到后来,主家一脉基本都已是各地旁支过继来的子孙后辈了,这些人中也多参差不齐。再加上早年鲁家各旁支都散落在外,不如主家富足,子孙掌管了主家就变本加厉起来,挥霍无度,也自然就忌讳主家早前那些嫁出去的姑奶奶们,毕竟那才是主家的正紧子孙,也怕这些姑奶奶的后人回来索要家产,所以能不联系的便都没有联系了。
    也应是如此,所以梅家也一直没怎么和鲁家通上气。
    可鲁家祖上再是富足,家产也是有限的,这些旁支的子弟忽然得了这么一大笔横财,不仅把持不住,又不懂经营,也没有资质能入仕途,风光几年后,鲁家的近况一日不如一日。等到再后来,入不敷出,便开始变卖田产和家中珍宝度日,还借了不少外债。
    这期间也不发早前外嫁的姑奶奶和后人来寻亲的,若是见着对方的家世似是不如意的,便一概不认;若是见着对方富贵些的,便不时借机行讹诈之觉。
    换言之,今日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苏晋元遇见的一幕,也不是头一遭了……
    白苏墨言及此处便噤声了。
    梅老太太也没有应声。
    白苏墨顿了顿,稍稍打量了梅老太太的表情,又继续给她揉肩膀,见梅老太太眉间神色有些余地,白苏墨才道:“外祖母,其实……如今的鲁家虽然还是鲁家,可早已不是鲁家主家早前那些人。外祖母,您别往心里去,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身子……”
    这话说得其实往梅老太太心里去了。
    只是梅老太太虽听了进去,可仍旧凝在眉头见,皱着眉头,不着一语。
    白苏墨也不扰她,只是低眉,继续替梅老太太揉着肩膀。
    许久,梅老太太才开口叹道:“我并未是往心里去,只是偌大一个家族,说倾覆便倾覆,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还说什么世家贵族,累世公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祸端都起于萧墙之内,又哪得长久……”
    白苏墨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宽慰道:“偌大的王朝都能倾覆,更何况一个世家贵族?”
    梅老太太微怔。
    白苏墨说得不无道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尚且都能看得通透,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倒是在心中放不下。梅老太太嗤笑一声,才转眸看向白苏墨,语气中已恢复了稍许轻松之意:“就你会宽慰人。”
    梅老太太松口,白苏墨则不遗余力:“谁让我是外祖母的孙女,自是会的。”
    梅老太太又笑了笑,明显开怀了许多。
    刘嬷嬷进来的时候,外阁间内正是祖孙二人的笑声。
    刘嬷嬷眼中难掩喜色,小姐果真哄了老夫人欢喜。
    见刘嬷嬷入了屋中,白苏墨唤了声:“刘嬷嬷。”
    刘嬷嬷打趣道:“我们家老夫人,也就能听小姐哄。”
    “看看看看!”梅老太太指了指刘嬷嬷,朝白苏墨道:“这人就见不得我好!还跟了我几十年呢……”
    自是打趣的话。
    白苏墨也笑着接过话来:“是呀,若不是跟了您几十年,怎么知晓您胃不舒服,想喝些粥暖暖胃?”
    白苏墨言罢,跟在刘嬷嬷身后的婢女已将盛了粥的托盘放下。
    白苏墨一句话,整个屋中都笑了起来。
    白苏墨又道:“我也还未用晚饭呢,正好来外祖母这里蹭些吃食,刘嬷嬷,可有我的份?”
    梅老太太没好气:“怎么,我这老婆子能吃得下这一整盆?”
    就连刘嬷嬷都噗嗤笑了出来。
    这屋中,笑声便不绝于耳。
    刘嬷嬷一面给梅老太太和白苏墨盛粥,一面听她祖孙二人说话,也不时插上一两句,整个屋中俨然没有了早前的气氛。
    苏晋元到外阁间的时候,脚下顿了顿。
    临到门口,又退了退,下意识往苑中看看,可是走错了?
    可屋中分明是祖母和刘嬷嬷的笑声才是。
    苏晋元纳闷时,宝澶正好捧了衣裳回了苑中,见苏晋元一脸怔忪模样在打量苑中,便好奇上前:“表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苏晋元家宝澶手中捧了衣裳,应是才从苑外回来。
    祖母是同白苏墨住在一个苑落的。
    苏晋元摸了摸额头,叹了叹,那他没魔怔啊。
    思及此处,正好又有笑声从屋中的外阁间传来,这回,还能听到白苏墨的。
    便定是真的无疑了。
    宝澶笑了笑:“小姐可是同表公子一道回来的?”
    宝澶能这般问,便是白苏墨也才到苑中不久,应是刚回苑中便往祖母那端去了。
    苏晋元没有多言,只朝宝澶笑了笑,就往外阁间那里去。
    宝澶手中还捧着衣裳,又听梅老太太屋中传来的这阵笑声,便知晓早上的一茬不愉快应当算是过去了。
    早上事情,她也断断续续听小姐和表公子说起了一些,可两人说得低声,应是不想旁人听见,宝澶只隐约听了些,也不想多打听了去。只是晨间小姐和表公子是随梅老太太一道去的鲁家,不多时便回来了,梅老太太的神色不怎么好看,多半也猜得到是同鲁家有关,只怕是,老太太一行,在鲁家吃了闭门羹之类。
    后来小姐去了国公爷和靳老将军处,表公子也急忙离开,老太太便歇下了,连晌午饭都没吃了,还急坏了刘嬷嬷。
    眼下,当是雨过天晴了。
    宝澶跟着笑了笑,便捧了衣裳往对面的屋中回去。
    苏晋元撩起帘栊,正好见祖母同白苏墨一道说笑着。
    还真奇了!苏晋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也这么进屋了。
    倒是刘嬷嬷先看到了他:“公子回来了?”
    梅老太太和白苏墨才回过头来,也是一脸笑意。
    苏晋元不知何故,但原本他也知晓祖母早前因着晨间鲁家的事心中不悦,他也在京中打听了一日,可收效甚微,也就听到鲁家近来是越发不济了,还并些鲁家的混账事。除此之外,便也再打听不到什么了。
    他心中也在掂量着,这些话若是说与祖母听,祖母心头是能松快些,还是更会添堵。
    这一路折回,他都在想着怎么权衡,可眼下,倒似是也不用了。
    不管白苏墨用了什么法子,祖母这头是欢喜了,他又何必旧事重提?
    揭伤疤这种事情最是不聪明。
    苏晋元接下披在身上的大麾,刘嬷嬷上前接过,替他挂起来。苏晋元便径直上前,来了梅老太太和白苏墨身侧:“这粥看起来委实不错,我都饿了,刘嬷嬷,你可得给我盛三大碗。”
    刘嬷嬷连声应好。
    都是聪明人,鲁家的事,这一顿的饭的功夫,便谁也没再提起。
    晚些时候,白苏墨和苏晋元又陪着梅老太太说些话。
    苏晋元今日在京中瞎晃悠了一整日,也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有趣之处,便朝梅老太太道:“祖母,明日正好得闲,我同苏墨一道陪您在京中逛逛。”
    白苏墨也跟着颔首。
    难得苏晋元如此孝心,梅老太太也点头:“好好好,明日一道去看看你说的有趣之处。”
    苏晋元和白苏墨都跟着笑起来。
    许是换了心情的缘故,便只是粥和小菜,祖孙三人在一处,晚饭也吃了不少。尤其是苏晋元,一直在喊撑。
    刘嬷嬷端了些消食汤来。
    祖孙三人一面喝着消食汤,一面说话,时间倒也过得极快。
    不多时便已入夜,驿馆四处开始掌灯。
    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驿馆中的灯笼都多了几分喜庆意味。只是灯笼虽是喜庆,可驿馆中的人大都陆续都回家了,反倒衬出了些冷清。
    苏晋元叹了叹,便道起,真有些想家了。
    苏家人丁新旺,过年的时候尤其热闹,一家人能坐满整整一苑子,年夜饭便是轮着行酒令都能行到很晚。
    苏家的热闹同这驿馆便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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