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心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颂香,你等着……你很快就明白,真是闹着玩的。”捂紧裹在胸前的纱布,滑稽的小碎步往画架移动。
    为纪念实现少时清单的第一个愿望,画架是她挑选的画布也是。
    很快,苏深雪就找到了画架,来到画架前。
    一眼,呆住。
    如回到半个多小时前,她站在陆骄阳家洗手间的镜子前。
    时光在这瞬间因画中人出现了错落交叠。
    缓缓伸出手,触碰,为何是带有质感的磨砂纸,而不是光滑的镜面。
    指尖隔着柔软的凹凸面,触到那双眼眸。
    苏深雪。
    少时,老师说,我的深雪总是□□静了,也不知道长大后的深雪会变成什么模样。
    眼眶泛起淡淡浮光。
    苏深雪,你看你,一副一无所有的样子。
    明明你什么都有,这世界……那么多人说,想成为苏深雪。
    一时之间,分不清,画里的女人是苏深雪,还是站在画前的女人才是苏深雪,指尖顺着画中女人被水打湿的头发,停在画中女人的脸颊上,红了都。
    是粉粉的红,就好像——
    月夜,集市上少女邂逅了英俊青年,一次擦肩几个眼神,心扑通扑通跳开,一路小跑回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来到镜子前,第一次去正视那具正逐渐长成女人模样的身体,逐渐,逐渐,脸颊泛红。
    和脸颊粉粉的红一起印在画布上地,是透过被水打湿从白色拓出的两点更淡的粉红。
    两点淡粉让人目光触及时,想一把撕开那层白色一探究竟,放任欲望充斥双眼——最后一秒,手收回。
    不忍,不舍。
    最终,化作守护。
    懂了。
    陆骄阳,苏深雪懂了。
    收回手,目光离开画里的女人。
    显然,犹他颂香也看到画了,通过画看到站在画纱布里的她。
    深呼一口气,来到犹他颂香面前,低着头。
    “颂香,我现在就和你回去,”声音更低,“回去后,我都……都听你的,什么什么都听你的。”
    嗤笑声从头顶上响起。
    “苏深雪,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倒尽胃口,这比你偷偷去见律师更倒胃口。”
    “是的,是的,我知道。”呼应他,“颂香,不久前,我还和何晶晶说过这样一句话,‘何晶晶,我也有朋友了’,你也知道的,从小到大苏家长女只知道往上爬,从小到大,苏家长女的世界里就只有犹他颂香,现在依然如此。至于陆骄阳,只是苏家长女想知道拥有朋友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现在,她知道了。”
    顿了顿。
    “现在,她知道了拥有朋友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其实也不过如此。”
    再顿了顿。
    “颂香,你可以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去,明晚八点十分飞悉尼航班有一名叫汉斯的乘客,我让何晶晶定的机票,因为‘交朋友’游戏已经开始变得无趣了。”
    后退半步。
    抬起头,让他得以看到她的脸,眼泪来得很快,在她眼眶浮动着。
    她楚楚可怜的一张面孔印在他的瞳孔上。
    蠕动嘴唇。
    说:“颂香,苏深雪的‘交朋友’游戏已经结束了,你就在一边看着,可以吗?”
    他因她的一席话,恨不得要把她掐死的样子。
    “可以吗?嗯?”低低的,柔柔的,带着一丝丝撒娇性质,问。
    她清楚看到他太阳穴处凸起的青色脉络,那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从眉到目,最终停在她眼角处。
    “苏深雪。”他唤她名字。
    “嗯。”
    没握枪的手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处的泪水。
    指尖冰凉,声音亦是:“即使知道这是苏家长女一贯玩的伎俩,即使知道这挂在你眼角的泪水如此的虚假,但它还是能勾动我,在勾动着我,就听她的,就随了她心意,即使是苏家长女玩的伎俩,即使挂于她眼角的虚假眼泪是为了别的男人。”
    尾音还未落尽,枪声响起。
    绷紧的神经因响起的枪声节节断裂,捂住耳朵,大声尖叫。
    尖叫声伴随持续的枪声,宛如世界末日。
    枪声落尽,尖叫声还在天花板盘旋,有人撞门进来,是李庆州。
    李庆州在看犹他颂香,犹他颂香在看她。
    思想回笼,眼睛快速找寻目标。
    陆骄阳还被钉在墙上,没有苏深雪想象中的血肉模糊。
    密西西比州小青年没有血肉模糊,血肉模糊地是她的画,一张脸被射成蜂窝,身体更是惨不忍睹。
    想起从她头顶上飞过的子弹。
    苏深雪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犹他颂香以居高临下之姿看着她。
    被撞开的门再次合上,留下小小一道缝。
    陆骄阳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手往犹他颂香眼前一递,说:“颂香,你刚刚又吓了我一跳,快拉我起来,我……我要离开这里。”
    得她离开这里,陆骄阳才获得安全。
    苏深雪和陆骄阳的距离越远他就越安全。
    犹他颂香没有拉起她,而是走向陆骄阳。
    四把美术刀被一一收走,陆骄阳得到从墙上解脱的机会,犹他颂香连续两个左右勾拳把陆骄阳击倒在地。
    没等陆骄阳从地上爬起,犹他颂香一脚踩在陆骄阳用来拿画笔的手上:“肮脏的家伙。”
    枪口再次对准陆骄阳:
    “你有五分钟和这个国家女王道别的机会。”
    “你们这些打着艺术幌子的家伙们我大致了解了点。”声线尽是嘲讽,轻蔑,“或许,你应该告诉女王一点什么,比如,如果重新让你选择的话,你会远远避开戈兰这个国家。”
    “当然,这些远远不够,你还需要和女王畅谈一点你过完的罗曼史,叫丽贝卡的姑娘拿出私房钱给你购买昂贵手表,你戴着丽贝卡送的手表和叫莫妮卡的女孩搭讪,莫妮卡没有什么钱,但好在身手利索,是洗衣做饭好手,瑟琳娜长相不漂亮苏珊娜泯然于众,艾米瘦得像一根火柴棒莉亚是个胖姑娘,但这都没关系,你只在乎你花名册上长长那一串名单。”
    “你心里很清楚,你连一个三流画家都混不上,花名册长长那串名单至少可以让你和‘淡泊名利游戏人生’的标签沾点边,假如这本花名册上多上一位女王的话……”犹他颂香做出抚额状,“我可不能把你要说的话都说光。”
    “别觉得丢脸,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在地中海露天餐厅和女孩们喝下午茶谈高尚品味吹艺术牛皮前提是,得把命保住。”
    “完成告别时间,带着你的护照,有多远滚多远。”犹他颂香抖动着的枪,“现在,马上,立刻!”
    犹他颂香给的那两拳太重,陆骄阳第一时间没能从地上站起;第二时间站起到一半腿不稳直接把几个画架撞落在地。
    不忍看,苏深雪别开脸,眼睛盯着地板。
    犹他颂香那番话陆骄阳听懂了吗?相信只要不太笨,就能听懂,犹他颂香说得对,和女孩们在阳光明媚天气喝下午茶的前提是——得把命保住。
    所以……陆骄阳,你要聪明才好。
    粉色公主粉鞋出现在眼前。
    从头顶处传来一声叹息。
    “这还真是有点奇怪的告别方式。”陆骄阳的声音一如从前。
    如他说“苏深雪,你真可爱。”如他说“苏深雪,你是个恶魔,蛮不讲理的恶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昨日种种死
    粉色的公主粉鞋出现在苏深雪眼前,从头顶处传来陆骄的叹息声。
    “这还真是有点奇怪的告别方式。”
    苏深雪低着头。
    光影从窗外折射进来, 把室内三人身影投递在地上:女人瘫坐于地上, 一个男人站直手握着枪,枪口对准以半蹲形式站在女人面前的男人。
    那么轻,那么暖的一声:
    “再见了, 我的女王陛下。”
    一滴眼泪从眼眶跌落。
    以半蹲形式的男人又矮下一点点, 着一点点让他下颚刚及到女人额头处, 而……那把指向男人的枪大大抖了一下。
    陆骄阳闭嘴吧, 陆骄阳快走!心里默念。
    “带着你的护照,从这里滚蛋,已经没意思了。”苏深雪冷声说,“‘交朋友’游戏已经非常没意……”
    “首相先生说得对,我的确和一名叫做莫妮卡的女孩约会过,”陆骄阳打断了她的话,“我和她看了一场音乐会,我也想一切能像首相先生说的那样, 她送给我昂贵的手表, 但事实是,莫妮卡因和男友吵架故意和我约会, 从而达到刺激男友的目的。”
    “女王陛下不需要为我感到丢脸,莫妮卡压根不是我喜欢类型女孩。”轻声笑出,“说来可笑,二十三岁这年,陆骄阳才真正弄清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我的女王陛下, 你想知道我的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吗?”
    “不想知道。”大声说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对准陆骄阳的枪,它处于静止状态,但已经被调至射击形式。
    一双手手掌心聚满汗渍。
    妈妈,请帮帮我,妈妈请让陆骄阳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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