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拼接长桌上坐了十个人,却是贺惜朝手底下的书生,他们一手握笔,一手压着纸张,抬头正看着在板墙上讲解题型的贺惜朝。
    书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偶尔低头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两笔,之后连忙抬起头更加专注地听讲,生怕漏下什么。
    萧弘一下子就明白了,贺惜朝是在给这十个秀才开小灶。
    想在太子府里谋得更高的前程,不被人比下去,无疑这秀才的功名已经不够用了。
    他们明明是最早进入英王府门下,自是不甘心被旁人取而代之,那一个个前程似锦的空缺职位,他们都想有一席之地。
    如今便是在拼命读书,准备下届的乡试。
    贺惜朝在萧弘到来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他抬起头给了一个暖暖的笑容,眼睛往旁边看了看,示意萧弘稍等一下,便继续他的讲解。
    距离上书房上课的日子已经快十年,萧弘这次没直接离开,而是寻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后方,跟着那些学生一同听讲。
    作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贺惜朝的讲课自是与旁人不同。
    因为手底下并非是些聪慧过人的读书料子,这些人也并不奢求名次,只求通过即可。
    所以贺惜朝都是将一个题型深入解析,以一张卷子作为示例,从破题、立意、论证、收尾等一步一步分析下来,最终形成一份起承转合规整,立意深刻不跑题的一份中规中矩的答卷。
    这讲解实在太清晰明了了,就是学渣如萧弘都听得明白,他侧头一看,果然见这些书生刷刷刷开始记笔记。
    萧弘光从他们的背影里就能看出对贺惜朝浓浓的崇拜。
    他相信,若是将来有一日,贵为太子的他与贺惜朝发生分歧,这些书生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贺惜朝那边,然后反过来规劝他。
    想到这点,萧弘并不生气,反而心生愧疚,特别是在今日,他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贺惜朝。
    这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如太阳一般耀眼,仿佛任何一个职位都能得心应手。
    谁都看好他假以时日,必登阁入相,成为一代明臣,载入史册。
    哪怕不出入朝为官,如岳山居士一般开山立派也能成就一方名师,桃源满天下,受世人尊敬。
    贺惜朝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怕就是接受了他萧弘的感情,从此走上充满荆棘的不归路。
    那么好的惜朝呀……
    可被他这个混账东西带入了深渊里。
    “想什么,那么出神?”不知什么时候贺惜朝已经结束了讲课,抬手在萧弘面前摇了摇。
    萧弘回过神,看着贺惜朝奇怪又关切的眼睛,他想也不想地将面前的手一把抓住,然后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贺惜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接着他回头看了看那些书生,发现后者要么在冥思苦想,要么在奋笔疾书,没关注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庆幸他布置了作业,当堂要交的。
    他将目光收回来,然后凶凶地瞪了萧弘一眼,似在问:发什么疯呢,不怕人看到?
    若是往日,萧弘定然笑嘻嘻地认错,拉着贺惜朝出门美其名曰有事商谈。
    可这次,他却定定地看着贺惜朝,当眼里的歉疚和难过即将流露出来的时候,却起身出了门。
    终究萧弘还是自私的,他不敢让贺惜朝看出异样来。
    “怎么了,皇上那儿不顺利吗?”贺惜朝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问道,“不应该啊,这可是好事,皇上应当支持才对。”
    萧弘摇了摇头:“没,折子已经送去通政司了,最新的一期会刊印出来。”
    贺惜朝于是笑道:“那就好,太子府这么好的机会,相信有很多人前来报名,到时候可得找一个宽敞点的地方。这算是第一次广而招聘,咱们一定要办好,这样看来我得开始出试卷了,尽可能挑出有用之才来。”
    贺惜朝做什么事情都会提前规划,萧弘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侧脸在阳光下是那么柔和漂亮,仿佛天地灵气全汇聚在这个人身上,一根头发丝都让他喜欢到骨子去,融进泊泊流淌的血液里。
    萧弘心里一甜一酸一热一凉,仿佛冰火煎熬,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贺惜朝,两人紧紧地胸膛贴胸膛。
    “惜朝,你怎么这么好,我真离不开你。”萧弘觉得一旦有人将贺惜朝带离他的身边,他一定会疯。
    他其实很想问问贺惜朝,会不会后悔跟他在一块儿,可是他不敢问。
    萧弘今日有些失态,然而他没说,贺惜朝也没有再问。
    只是回手抱了抱萧弘说:“你也很好,我也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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