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了看尚利军鼓起的肚子,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我这儿没条件做检查,也不好和你说,你赶快带去大医院。”
    尚楚打了辆车过去市医院,尚利军在车上昏昏沉沉的,闭着眼没一会儿就要吐,尚楚拿了个塑料袋给他接着,酒气混杂着酸臭味在车里蔓延开来,司机按下车窗,从后视镜里投来嫌恶的目光。
    尚楚装作没看见,一个小塑料袋很快就满了,车里没别的垃圾袋,尚楚情急之下脱下自己的衬衣外套,揉成一团给尚利军捂在嘴上。
    到了医院,尚楚架着他下车挂了急诊,护士简单地问了几句情况,让尚楚拿着单子先去缴费,交完费才能查血和彩超。
    尚楚看起来也不着急也不担忧,好像没有什么情绪,很平静地接过单子,问了缴费处在哪儿就走了,身后两个小护士在嘀嘀咕咕,一个人问这是亲儿子吗?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另一个人回答说现在人不都这样吗,把爹妈当累赘,哪儿那么多孝子......
    尚楚就和没听见似的,到缴费处递上单子:“交钱。”
    “医保卡?”
    “没有,”尚楚问,“多少?”
    “这看你存多少了,”玻璃窗里的收费员给他办了张临时卡,头也不抬地回答,“存多少扣多少,多退少补。”
    “那先往里存五百,”尚楚掏出手机,扫了窗口上贴着的二维码,“转了。”
    收费员摇摇手,一脸冷漠地对着话筒喊:“下一个!”
    尚利军被拉去做检查,尚楚在大厅坐着等,他把衬衣丢了,身上就穿着一件打底的无袖白T恤,尚利军刚吐他衣服上了,味道很重,像是刚被隔夜的泔水和三伏天流的汗浸泡过似的,经过的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皱着眉瞧他,空位都没了也没人愿意坐他附近。
    尚楚不是故意坐这儿讨人嫌的,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他感觉自己现在脑子被挖空了,什么东西也装不进去,宋尧和戚昭都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没接。听觉也失灵了,耳朵变成了个大洞,周围人在谈论谁家Omega早产了,哪个中学的Omega堕胎了,又有谁突发脑溢血进ICU了,这些信息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耳朵里穿过,激不起他一点反应。
    脑袋里那根弦绷得死紧,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上头,重压之下他反倒不感觉累了,就是觉得空落落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耳朵不知道该听什么,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话,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
    就是空得很。
    他怔怔地坐了会儿,呆呆地看着头上挂着的电视,里头正在播午间新闻,主持人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接着新闻播完了,屏幕底下开始播放滚动字幕,有护士过来叫尚楚,说结果出来了,你爸他肝多发占位,有严重腹水。
    尚楚哦了一声,然后问:“什么意思?”
    护士听他语气淡淡的,一脸对自己亲爹漠不关心的样子,不禁拉下脸,没好气地说:“考虑肝硬化和巨型块,很有可能是肝癌,现在还不能确诊。
    尚楚点头,又抬手摸了摸脖子:“怎么治?”
    护士翻了个白眼:“做个增强CT才能确诊,这两天最好先住院观察。”
    “成,那住吧。”尚楚依旧没什么表情,“那个增强什么的,也做。”
    “行,我找人安排床位,”护士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见尚楚没跟来,转身问他,“你不来啊?”
    “不了,”尚楚说,“你们弄就行。”
    “你爸情况挺不好的,”护士口气不悦,“你不照顾?”
    “我没时间,”尚楚舔了舔嘴唇,“我得准备考试。”
    “考试重要还是亲爹重要!”
    “考试吧,”尚楚笑了笑,“那肯定是考试重要。”
    护士皱起眉,冷着脸问:“你们家还有能陪床照顾病人的没?”
    “没了,”尚楚说,“一个也没了。”
    护士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尚楚又坐回原先的位子,抬头看着电视屏幕,新闻播完了,现在正放着一个巧克力广告,说是个德国牌子,以前是皇室贵族吃的,口感顺滑,香醇浓郁,风靡全球。
    尚楚觉得这广告挺有意思,冷不丁笑出了声,坐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回头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尚楚抬手指了指电视屏幕:“挺逗的,说以前那些欧洲贵族就吃这个。”
    “有病......”男人低声骂了一句。
    巧克力广告播完了,接着放的是一个牛奶广告,尚楚睁眼看着里头的奶牛,看着看着突然心里一阵发疼。
    毫无预兆的、不受控制的、突如其来的难受,胸口那块地方像有根凿子往里戳似的,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酸疼酸疼的。
    尚楚握拳捶了捶胸膛,深深呼了几口气,前排的男人听见喘息声回头一看,惊恐地瞪大双眼,指着尚楚的脸:“你、你流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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