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乱,破旧的木头茶几翻倒了——估计尚楚刚刚就是没留神踢着了这东西;几个敞开的大纸箱丢在地上,其中一个里面塞了两床棉被。
    “我整理东西呢,”尚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弄出来两张报纸在地上铺平,自己盘腿坐了上去,“以前不收拾不知道,还挺多。”
    白艾泽站在客厅中央,打量周围的环境,原来尚楚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甚至连张像样的沙发都没有;墙皮掉了漆,地板铺的是粗粝的水泥,灯泡烧得漆黑,餐桌的一只断脚下垫了厚厚的书,;窗外是架的密密麻麻的旧电线,屋里几乎没有采光可言,大白天也要开灯;房里没有阳台,客厅中间横亘着一根手臂粗的竹竿,挂着几个零落的衣架。
    白艾泽抿了抿嘴唇,甚至不敢相信尚楚就是在这样的房子里一个人长大。
    这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养分,他是怎么从一株小小的树苗长成今天这样挺拔坚韧的?
    尚楚自如地坐在地上,一件件地叠好衣服往一口箱子里放,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白艾泽凝视他片刻,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到了另一张报纸上。
    “怎么突然想到收拾家里?”白艾泽问。
    尚楚笑了笑,很自然地说:“人走了,把他的东西清一清。”
    白艾泽一顿。
    尚楚说的......是尚利军?
    他一直不敢提起那件事,他知道尚楚有多难受,所以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这个伤口,没想到尚楚竟然自己揭开了这个疤。
    见他沉默不语,尚楚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撞破了白艾泽眼里的忧心忡忡,于是哭笑不得地问:“干嘛不说话?怕我伤心啊?不是,哪本法律规定收拾遗物就得哭丧着脸啊?要不我和你一起嚎两声?”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艾泽吁了一口气,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杂物,“这些都是......尚叔叔的?”
    “嗯,”尚楚点头,“打算有些能穿能用的就找地儿捐了,不能用的就扔了。”
    白艾泽仔细地斟酌措辞:“不留下一些做念想吗?”
    “做什么念想?”尚楚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想他是怎么虐待我和我妈的?喝了酒是怎么撒酒疯的?这一辈子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临了一个朋友都没有的?”
    “阿楚,”白艾泽皱着眉打断他,沉声说,“逝者为大,不管怎么样,他是你爸爸。”
    尚楚从口袋里取出他的钥匙扣,对白艾泽晃了晃上面那个破旧的小熊。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念想,我一直以为吧念着念着、想着想着就永远不会忘记她,”尚楚拇指轻轻摩挲着小熊毛茸茸的脸蛋,“假的,我根本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念想这东西,用来安慰安慰自己倒是可以,硬要凭它记住点儿什么,反倒成累赘了。”
    白艾泽看着他莹白的侧脸,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一直以为他比尚楚要来得成熟许多,尚楚身上保留着很重的孩子气,挑食、不吃蔬菜、喜欢垃圾食品、讨厌开水、钟爱碳酸饮料,偶尔会任性,偶尔会有坏脾气,他一直都想好好珍藏尚楚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性,所以他才没有发觉,尚楚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有时候感觉我挺不是东西的,”片刻后,尚楚突然说,“我觉得他没了,我就真的解脱了,我甚至在想......”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白艾泽看着他,轻声说:“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我在想,我还可以站在你面前,”尚楚五指微微蜷曲,“就是因为他死了。”
    “不是的,”白艾泽牵住尚楚的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够勇敢,所以你值得。”
    尚楚抿了抿嘴唇,接着抬头对白艾泽笑了笑:“我值得的,我真的很好。”
    白艾泽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这么臭美。”
    “小白,”尚楚把最后一件军大衣放进箱子,“我早就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可惜现在我没有家人了。”
    白艾泽心尖一疼:“今天就算见过了。”
    “我家不是很好,很简陋,家具也不像样,也不怎么干净,”尚楚鼻头皱了皱,“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白艾泽说。
    “我没带人来过这里,同学没有,朋友没有,都没有,你是第一个。”尚楚垂下眼睫,语速很慢,“我不想让别人发现我家是这样的,我怕他们知道了就瞧不上我了,你知道我这个人要面子,又虚弱又幼稚。”
    白艾泽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说。
    “我最不想让你来我家,最不想让你知道我爸是什么样的人,最不想在你面前生病,最不想让你觉得我没用,”尚楚双手撑着地,仰起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可是有些事情真的好奇怪,偏偏我最狼狈、最落魄、最无能为力的样子都让你看见了,你说——”
    尚楚转头看着他,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亮。
    “小白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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