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面上却神色不改,向着韩半步训斥道:“大惊小怪。”
    韩半步瞅了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沈知秋,叹道:“少主,您偏心。”
    韩璧:“我没有。”
    韩半步期盼道:“那下次等我病了,您也喂我喝药吧。”
    韩璧诚恳地问他:“毒药行吗?”
    韩半步欲哭无泪,扒拉着床沿一脸悲戚。
    外头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韩半步打开门一看,是青珧。
    青珧进门以后,先是向着韩璧见了个礼,再是余光一瞥,意料之中地望见沈知秋被裹在棉褥中的身影,轻声道:“明早便是第八日了,若再不服药,恐怕是来不及了。”
    韩璧伸手带落了床帘,隔开了青珧的视线,然后站了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青珧:“既然如此,解药呢?”
    青珧叹道:“韩公子,你应该明白,解药就在你手中,你想给就给,若你不想给,他便只能等死了。”
    韩璧沉默不语。
    青珧打量着韩璧的神色,只觉他目光冷冽刺骨,一时不由得侧过头去,思前想后,还是鼓起勇气劝道:“你既然为他取名韩半步,便是要他不能离开你半步之意,是也不是?既然如此,你难道忍心看着他活活冻死?”
    真正的韩半步站在一旁,硬生生忍住了没笑。
    韩璧:“害他的并不是我。”
    青珧无话可说。
    韩璧:“我知道你此番前来,身上必定带有解药。”
    青珧:“你硬抢也没用,他已是寒毒入体,七日便要服药一次用以压制毒性,过得了这关,也过不了下一关。”
    青珧见韩璧并不答话,思绪便飞回了那日,她开沈知秋的玩笑,把雪砸到他的身上,沈知秋回过头来,神色认真,眼神澄澈,唯有红衣沾了白雪,反添两分旖旎。
    她原本确实是很喜欢韩壁的长相,有种先声夺人的俊逸,可是那一刻她反倒觉得沈知秋更令人安心。
    虽然气质清冷,本质却很温柔。
    青珧:“那日我找他聊天,他提起你的时候,说你温柔、细心、豁达,还对我说‘做他的朋友,是件十分快乐的事’,只是我想不到,他对你一片赤诚,你却无动于衷。”
    温柔、细心、豁达。
    沈知秋竟然是这样想他的,韩璧倒是第一次知道,唯一可惜的是这三个词哪个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世上大概只剩下沈知秋会把他当成这样的人。
    韩璧从沈知秋第一天晚上无故发冷开始便有怀疑,但他从头到尾都未曾表现出半点要放弃沈知秋的姿态,反而是与他形影不离,入夜后更是同住一个营帐,对他照顾有加,这使得沈知秋对韩璧推心置腹,青珧在旁观察,亦觉得他们两人主仆情深,不离不弃。
    因此,白宴才会认为沈知秋已是够用的筹码,一路上按兵不动,直到行至曲衡,落入他的陷阱。
    韩璧这一路上,对沈知秋关怀备至,甚至暧昧不清,不就是为了这样吗?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他一走了之,大不了回京以后,还能够再寻机会为沈知秋报仇。
    既然如此,他现在又在犹豫些什么?
    沈知秋躺在床帘背后,渐渐又清醒过来,浑身发冷,尤其是心口处,似有一股寒流通至四肢百骸,使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全身裹着棉被,仍然是冷,冷得他睁不开眼睛。
    韩璧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下意识靠了过去轻声问道:“冷吗?”
    沈知秋认得出这是韩壁的声音,有如微风拂叶,隐约泛着涟漪。
    他想说我没事,最终却只能摇了摇头,唯有紧抿的唇沿和蹙起的眉间出卖了他真实的感觉。
    韩璧暗自运着内功,把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不过是一点点的暖意,竟就让沈知秋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只可惜他的脸色仍旧苍白,命不久矣。
    死亡来得如此之快。
    我也有想过,你可能是跟十五一样,也是在骗我,并不是真心和我结交,但是……
    当时,沈知秋的这句话还只说到一半,他就昏迷过去了。
    “罢了,我还是想听一听你下半句话会说什么。”韩璧微扬起嘴角,声音中有种深埋的柔软,又有种无言以对的恼怒,“敢拿我跟那种人对比,你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
    从前,有一颗碍事的石头,自顾自地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水中。
    这片沉寂的死水,就此泛起了微澜。
    青珧离开房间之前,踌躇地望了韩璧很久。
    终于,她拿出了一块腰佩,放在掌心,递回给了韩璧,那正是他们在暗道里见面的时候,韩璧送给她的。
    青珧:“还给你。”
    韩璧笑而不语。
    青珧咬牙道:“这块玉佩闻起来有股香味,虽然很浅,若作追踪之效,已是足够,韩公子,我万万想不到你竟然算计我。”
    韩璧的腰佩色如琥珀,却是难得的金香玉,会散发阵阵芳香,香味虽然浅淡,人的鼻子不能轻易嗅到,但若是换成犬类,却能沿着这一丝香气追踪百里。
    “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把它形影不离地带在身上。”
    他本来就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每次都能撞上大运。
    青珧毕竟年纪尚小,被韩璧这样调侃,一时不免羞恼:“我只是忘了扔掉,并非不舍得。”
    韩璧沿途看她和沈知秋插科打诨,便知她看着牙尖嘴利,实际上嘴硬心软,遂把那腰佩推了回去,笑道:“你拿着吧,这回确实是送你作个留念,你若是不喜欢,丢掉也无所谓。”
    青珧握着那腰佩,低头道:“其实,我也是要谢谢你的,幸亏你方才没有对教主说这腰佩的事,否则我必然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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