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仍是一片空虚的寂静。
    苏景研离开以后,陆折柳取了寒妄剑,在灯下轻柔地擦起剑来,他的目光游弋在锃亮的剑身上,任凭寒光四闪,照亮他如玉般无瑕的脸。
    屋内一灯如豆,烛火明灭之处,有人倚在墙边,抱臂而望。
    那是一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只是斜斜地靠在一旁,姿态闲散,却难抵神色冰冷,令人难以接近,却又不知为何生就了一双点漆般的眼,如盛千斛明珠,亮得惑人。
    陆折柳含笑唤他:“半阙。”
    宁半阙便单膝跪到他的跟前,接过了寒妄剑,定睛望他:“苏景研输给了沈知秋,从此便再无利用价值。”
    陆折柳叹道:“我没想到,沈知秋的剑变得这样快了。”
    时隔十年,已是长成了挺拔青年的宁半阙,在墙面上温柔地投下一个被烛光轻轻拉长的身影,只听他轻笑道:“您这是在替苏景研惋惜吗?不然就让我去将他叫回来吧。”
    陆折柳淡淡道:“苏景研实在无用。”
    “是啊。”宁半阙望着他久别重逢的主人,一边把剑立在身侧,一边凑近低声耳语,“你身边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可用么?”
    陆折柳抚过他的侧脸,笑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宁半阙微微笑了,眼中的情绪美丽又危险。
    “您最狼狈的样子,最凄惨的时候,最卑劣的恶念,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陆折柳:“我该杀了你灭口吗?”
    宁半阙:“太迟了。”
    陆折柳叹道:“是啊,我竟然有些不舍得了。”
    宁半阙嗤笑道:“还是说正事吧。”顿了顿,“你为何要揽下讨伐扶鸾教之事,你明知道白宴他……”
    “韩璧身在扶鸾教之事早已经走漏风声,他父亲是权倾朝野的韩丞相,私下向着叶敬州施压,叶敬州是个怂人,反手便把我供了出去,道是比斗大会之事全由我一人操办……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作为一派宗师,事事只想着明哲保身,没有半点风骨可言。”陆折柳说罢,也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韩丞相竟就信了?”
    “不仅信了,还授意叶敬州广发英雄帖,讨伐扶鸾邪教,又以我曾在比斗大会上智退扶鸾为由,举荐了我作领头人。”
    宁半阙蹙眉道:“原来如此。”
    陆折柳沉吟:“我如今已是被架在了火盆上,不得不应了……叶敬州道,若是我救不出韩璧,赤沛一旦出事,我这条命也得搭上。”
    宁半阙:“韩家竟然如此霸道。”
    陆折柳:“若非如此,我何必非要把韩璧控制在手里不可?”
    宁半阙若有所思。
    陆折柳:“这样也好,有了韩家替我造势,今次讨伐扶鸾,我又是领头人,如无意外,我的名声自然能再显赫上几分。”
    宁半阙问道:“你是真的要把那韩璧救出来?”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他的命。”陆折柳缓缓地说着,口吻中尽是算计之意,“一旦他落入白宴的圈套里……你说,到了那时候,他跟我们掌心的傀儡有何差别?一个活着的傀儡,自然是比死掉的傀儡要好得多了。”
    “傀儡?”
    陆折柳笑道:“韩璧不过一介富家公子,不过是身家贵重了些,背景显赫了些,面对那些防不胜防的江湖手段,他除了乖乖中计,还能如何?”
    说罢,他将寒妄剑收入鞘中,剑光稍纵即逝。
    “你的意思是,陆折柳会来救你?”岐山之中,沈知秋不解地问道。
    两人见过白宴,便被青珧带到了一处石室之中,里头日常用具一应俱全,唯独里头只有一张床铺,沈知秋无论如何也要就近保护韩璧,无奈之下,青珧让人取来数张厚被铺在地上,权当让沈知秋打地铺用了。
    两人正在石室中轻声谈天,韩璧听了沈知秋的问话,不由得笑道:“他想出名,我便让他出名,不过如此。”
    沈知秋:“他与白宴勾结,必然不肯真心救你,说不定还要害你性命。”
    韩璧:“我何需他的真心?他和白宴本来就不打算要我的命,他必然认为我背后的一切比我这个人更有价值。”
    沈知秋茫然道:“你背后?”
    韩璧笑道:“我是韩丞相之子,我大姐生前贵为皇后,陛下则是我的姐夫,我兄长年少时曾经率军辽北,威名响彻关外。”
    沈知秋仔细记住,感叹道:“原来你还有兄弟姐妹啊,我却是第一次知。”
    普通人若是听说韩璧的背景,一般都要原地震三震,唯独这个沈知秋,关注点极为古怪,好像是滤过了那些盛名,只关注了韩璧一个人似的,叫韩璧心里既无语又熨帖。
    “陆折柳向来高看自己一眼,即便是我,也只能堪堪被他看入眼内,而且,恐怕其中七分是凭了我这显赫的背景罢了。”韩璧摇了摇头,低声分析道,“若我是他,必然要将‘韩璧’控制起来,为我所用,他身后的势力,便也从此唯我予取予求了。”
    “我们该如何是好?”
    “反守为攻,是上策。”
    沈知秋听不懂了,问道:“啊?”
    韩璧:“他轻视于我,这正是我的机会。”
    沈知秋觉得此言极有理:“你说得对,比剑之时,若有一方轻敌,便更容易败于敌手。”
    韩璧:“而且,那些跟着他来救我的人,有几个会真正听他的话?”
    沈知秋:“不听他的话,听谁的话?”
    韩璧微微一笑。
    沈知秋没有懂他的暗示,只是茫然道:“那么到了那时,我该如何做?”
    望着他迷茫的眼神,韩璧忍俊不禁,只得低声笑道:“你自然是听我的话了。”
    “这个简单,我一向如此。”沈知秋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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