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彧因为身子板单薄,被排除在了苦力之外。黑色的棺材由阿虎的父亲跟陆寅柯一同抬下来,抬下来放在大厅的正中央。
    但他也没闲着,被委托的任务是爬着梯子到房梁上扎白布。四四方方的白布,从房梁一直垂到下面,盖住房屋一半的高度,上面是黑墨大写的“奠”字。两边还各摆了挽联,写着“昔人已去,风木与悲”。
    横幅下是张桌子,上面逐渐摆上了餐食和香烛。而棺材,就正放在桌子后面。
    妇女开始弯腰在棺材两旁的地上铺稻草,厚厚的一层。
    “这是……”陆寅柯迟疑地开了口。
    “铺层稻草,跪着不疼。”妇女回道,“农村习俗多,守灵时儿孙辈要跪一天呢。”
    “嗯?”他怔了怔,“那明天才下葬吗?”
    “对,要等明天正午十二点才能送去火化,在这之前都要跪着。”她看了眼桌台上放的小钟,“其他几个孩子都还没回来,估计过一会儿也快了,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们,实在是辛苦了。”
    “那个……现在天也不早了,我让虎子送你们回去吧?”妇女边说边把一旁的阿虎往前推去。
    “不用不用,我记得路,让阿虎在家里好好呆着吧。”杜彧拍拍阿虎的肩膀蹲下来,“那老师明天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好吗?我知道这事很困难,但是坚强点。”
    阿虎眼睛已经哭肿了,像两个椭圆的核桃,杜彧忍不住用拇指在他平日里那双明亮的眼睛上蹭了两下。
    “我……我没事的,你们真……的能找到路吗?要不……我还是送送你们吧。”
    “这有什么难的?我不就姓陆吗,小陆小陆,永不迷路。”陆寅柯眨眨眼,“实在不行我就现出我的真身,我跺两下地土地公就要跳出来侍奉了。”
    阿虎听得一乐,破涕为笑露出两颗门牙。
    “那我就真不送啦,今天实在谢谢你们了,明明是我家的事情……”
    “哎,这话不对了,既然是我陆寅柯的弟子了,那跟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应该多互相帮助。”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还可以补充点什么,垂下的视线不知是在看谁,“你看,我跟你玉玉哥哥也是一家人。”
    杜彧抬头毫不留情地:“谁跟你一家人。”
    “但你看啊,你跟阿虎一家人吧,我跟阿虎一家人吧,根据等量代换,我们四舍五入不也是一家人吗?”这似乎是个关键问题,他反驳得异常严肃,“而且杜悠还认我做哥了呢,我们关系这么近,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强词夺理。”
    杜彧最后又摸了两把阿虎毛绒的小平头:“那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阿虎堵着鼻子沉闷地“嗯”了一声,可还没等杜彧转回身,却又飞快拉住了他的手。
    “彧彧哥哥,能帮我个忙吗?”他拽了拽杜彧手臂示意他蹲下点,随后便一只手拢在嘴边凑在他耳旁悄声问道,“那个……帮我带点玉米糖给陆筱鸥好吗?”
    “你说说看,这不是伟大的爱情,又是什么?”陆寅柯今天也穿的运动短裤,没有裤兜,他只能委曲求全地把手抄在胸前。
    “肤浅,”杜彧回他,“你这狗脑袋里天天就想这些事吗?”
    ”没,哪敢啊,”他回得顺嘴,“我只想你。”
    杜彧冷嗤一声偏过头去,面向了落日。
    那是多么冰凉的落日,不会因为人间冷暖耽搁一刻。
    但它又是那样炽热,燃烧着永恒。
    “喂,”杜彧又叫住了陆寅柯,用的是代词,似乎在某个落日时分也这么喊过,“你们家,如果有人去世了,会怎么处理?”
    陆寅柯没回答,只是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脚步声沙沙作响。
    “你,”他开了口,或许是黄昏过于压抑,他的声音听上去竟有几丝疲惫,“能不能别再这么叫我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怎么喊我,但我也是会累的啊。”
    杜彧的脚步顿了两下,越走越慢,最终完全停了下来。
    陆寅柯也收回迈出的步伐,他看见杜彧转身面向了他,是映着光辉温暖的眼眸。
    “陆寅柯,”他轻轻吐字,涟漪般荡开,“我知道了,对……”
    他似乎是要道歉,但还是收住了,或许同时收住的还有他那颗高傲的心脏。
    “啊呀啊呀,行了行了,别什么事都这么认真行吗!我们都是朋友了,我跟你开玩笑呢!”陆寅柯见他真照做了,自己反倒尴尬起来,怪不好意思地挠起头发,“还不是随便你喊!”
    杜彧蹙了下眉,或许是在想这人怎么这么难对付,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点是我做得不好,我改正。”
    “你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不会是PTSD吧。”陆寅柯嘟囔了几句,低头状似不耐地拉起他的手腕,温热通过掌心流淌进身体里,“赶快走吧,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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