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洲这些天都习惯了和尚们直来直往的说法方式,笑道:“咳咳,老朽颇通拔蛊之术,请问这位秃……这位小师傅要解什么蛊呀?”
    和尚们商量了一阵,都觉得傅寒洲医术精湛,就说:“不妨一试。”
    禅师们便带着傅寒洲上七星塔。
    一边走,一边介绍说:“这位施主是中了来自苗疆的忘忧蛊,此蛊狠毒,专教人忘却心中最紧要之事……”便将忘忧蛊的情报巨细无遗,都讲了一遍。
    傅寒洲一边听,一边慈祥地微笑点头。
    他拄着拐杖,爬塔极慢,一步喘三口气,暗地里偷偷地将七星塔的结构又仔细看了一遍。
    【系统:叮!你已获得关于“七星阵(奇门阵法)的一些信息(2/3)。】
    和尚们看着老人家爬塔,有人想要上前帮扶,但被禅师暗暗地阻止了。
    他们理解老人家的自尊心,就都在后面守着、防止他摔下来,并等着“傅爷爷”慢慢爬塔。
    好不容易到了次高层的静室外,傅寒洲一马当先地迈了进去,果然看见应龙城对着“道”字打坐。
    爬完最后一级台阶,傅寒洲气喘吁吁地说:“哎呀,我摔倒了!~”
    然后便将拐杖一丢,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往前扑倒。
    剑神动作迅捷,身影一晃就出现了,及时将他扶住。
    傅寒洲倒在他怀里,很惬意地伸手抱住他的腰,笑呵呵道:“谢谢,谢谢。俊俏的后生,扶我坐下。”
    时隔两天,傅寒洲又从一个小沙弥变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又是泼水,又是丢拐杖,就想向着他怀里倒。
    应龙城嘴角一动,按捺住了笑意,扶着他坐在了蒲团上,问:“老先生所为何来?”
    傅寒洲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我老人家来山上采一些莲子、当归什么的药材,顺便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看看病。”
    应龙城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有劳了。”
    傅寒洲伸手过来,把住应龙城的脉搏,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彼此心照,都在不宣之中。
    莲子、当归。
    怜子当归。
    第102章
    从脉象上来看, 应龙城身上并无内伤,气机平稳。
    前几日与北宸的战斗并没有影响到太多, 纯粹是受困于五个罗汉的阵法, 不得出七星塔。
    傅寒洲把脉过后沉吟片刻,又提出:“可否将衣襟解开,让老夫看一看鸩尾穴。”
    应龙城微微颔首。
    傅寒洲看了一下后面的和尚们, 说:“几位麻烦让一让,这样围着不够敞亮,看不清蛊虫的细小动静。”
    和尚们互相看了看,纷纷都退避到了楼梯口,无念更是将高处唯一的窗户打开, 让光线照入进来。
    终于有了一点独处的空间,两人正面相对。
    傅寒洲看到应龙城的腰封上挂着一枚冰丝剑穗……是他送的那一枚。
    许多习武之人不会在身上戴配饰, 包括玉佩等累赘, 剑神向来也是这样,但这枚剑穗算是破了例。
    傅寒洲伸手捋了一下流苏,应龙城有些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
    傅寒洲终于不皮了,一边查看应龙城心口的各个穴道, 一边用唇语进行交流。
    傅寒洲:“强行突围七星塔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应龙城想了一下:“三成。”
    傅寒洲:“如果里应外合……外头有人帮忙呢?”
    应龙城摇头道:“还是三成。”
    傅寒洲听懂了, 像宗师这个层次的博弈, 外面有再多人手也改变不了战局。
    傅寒洲想了想,又换了话题问:“这群和尚好像是真心想要帮你拔蛊。我先前在极乐宫里打探到的消息是,忘忧蛊可以由人帮忙逼出, 但是那个人需要内力比你更深厚,你觉得无念有戏吗?”
    应龙城道:“有。”
    傅寒洲轻轻吸气,道:“那不如先解蛊。虽然这个忘忧蛊一直没有动静,但留着始终是个隐患。”
    应龙城微微点头。
    傅寒洲食指轻轻触碰到应龙城心口处,此时完全感应不到蛊虫的动静,但它却是一直存在的。
    数月之前,他曾经在阁楼内尝试为应龙城拔蛊,但功亏一篑,反令蛊虫进入了心脉,现在回想也还是惊心动魄。
    此次如果要拔蛊,还需得先在鸩尾穴划出一道伤口来。
    虽然伤口不大,但这个位置十分惊险,傅寒洲毕竟没有外科手术的经验,这时已经开始有些心焦。
    他想到,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规避掉这个风险呢?
    或许,找个有手术经验的专业人士来,但又害怕外人不太靠谱;
    又或许找个大夫npc?
    或者干脆先把蛊虫放着,等到他有机会将人全部救出盛世江湖这款游戏了,一切就不攻自破……
    傅寒洲想得入神,眉头不禁紧紧锁起。
    突然,应龙城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无声道:“别怕。”
    傅寒洲抬眸看去,见到他平静如常的眼神。
    这时,楼梯口的无念禅师等了一阵子,不见任何动静,就走上了静室,问道:“情况如何?”
    傅寒洲随口敷衍道:“有眉目了,大师请稍等。”
    无念就在那里站定了。
    傅寒洲匆忙将手收回,也看剑神重新将衣襟拢起,两人客气地相对而坐。
    应龙城低声道:“先生不必紧张,尽管施为。我欲将性命托付于你,结金石之交,既信不疑,无论生死成败,绝无怨怍。”
    傅寒洲双手交握,止住了细微的颤抖,说:“多谢你的信任,我一定尽力而为。”
    无念走上前来,说:“此事相当危险吗?”
    傅寒洲咳了一声,慢慢解释道:“风险不大,但一旦出事便无法挽回。大师,还需要你的深厚内力。”
    无念道:“老衲定当倾力相助。”
    傅寒洲说:“我的金针拔蛊之术重在精巧,只是应……应先生内力深厚,我一介平民无法令金针刺入上丹田之中,所以需要大师帮忙。”
    无念连连点头,又说:“老衲略知穴道……”
    傅寒洲摇了摇头,说:“施针还需我亲自动手。我以颤针法将金针一下,针尾将会不住颤动,届时就需要大师的内力助其深入穴道。”
    他会这么说,并不是实际需求,而是到底不太放心无念,就决定必须由自己来主刀。
    无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明白了。施主医术精湛,自然该主导此事,只管吩咐我行事便可以了。”
    在治病救人的这些事上,这些禅师倒是很通融也很积极的。
    因为看“老大夫”今天爬塔特别累,他们还特地在今天的斋菜里多放了些素油,为他多打了好几个菜。
    到了晚课结束时,无念又过来傅寒洲这边学习金针拔蛊的理论知识,多做一些预习的功课。
    如果不是立场有过冲突的话,傅寒洲还真感觉无念是个相当随和平易的老和尚。
    明明身为大宗师,身上的袈裟却缝缝补补,特别磕碜——更惨的是这都是他自己用针线补的。
    他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更难得博古通今,对医术也果然略知一二。
    聊了一会儿,傅寒洲就忍不住问:“大师你脸上的这张铁面具……是怎么回事?”
    无念很平淡地说:“老衲当年解剑出家,于静室中对着‘道’静坐,发下宏愿,要与往事一刀两断、再不相干,便亲自铸造了这轮回印……效仿李观剑,将面容毁弃,令故人见面不识,从此江湖相忘。”
    傅寒洲轻轻吸气,知道他说的李观剑是指李星殊的一个代称。
    当年李星殊据说也是在大周宫廷中认下一桩罪状,按律当在脸上刺字、发配边疆,但他身为皇室子弟,而引发了挺大的司法争论……后来他就毁了自己的脸和握剑的右手,自请贬为平民,从此浪迹江湖。
    无念的效法,或许也是一种认罪吧。
    他们没有聊得太深入,到底还是在讲金针拔蛊的要点。
    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后,无念就很识趣地告辞,给“老大夫”留下充足的休息时间。
    他们暂时约定好,两天之后就为应龙城拔蛊。
    届时无念会在旁协助,而剩余的罗汉们则在七星塔中守着。
    无念走后,僧舍里就黑了下来。
    傅寒洲并没有点灯的打算,就在阴影里揉了揉脸,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突然,窗棱发出一阵响动,从外头翻进来了一个风里鹰。
    风里鹰也不愧是江洋大盗的养子出身,就算躲在和尚庙里,也还是一丝不苟地蹑手蹑脚,凑近了对傅寒洲小声说话:“洲洲,现在可以聊天了咩?”
    傅寒洲点了点头,说:“我今日又上了七星塔,看了庄主的情况……我们觉得可以先借助无念禅师的内力,为他拔除忘忧蛊。”
    风里鹰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颇有些坐立不安之态,说:“挺好的,挺好的……”
    傅寒洲:“?”
    风里鹰抓耳挠腮了一阵子,还是没忍住道:“洲洲,当时的天山雪莲心可以解百蛊,但是只有一个,你怎么就毫不犹豫地给了我……”
    傅寒洲叹了口气道:“你想问我有没有纠结过?那还是有的。”
    风里鹰于是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问:“那……那为什么还是给我吃了?”
    傅寒洲说:“你当时情况更危重一些,而且我们还在被北宸追杀,我当然要先处理掉天山雪莲心,免得夜长梦多。”
    “原来是这样啊……”风里鹰搓着手说。
    傅寒洲想了想,又道:“但事后再仔细考虑的话,估计也还是会给你吧。毕竟腐心蛊要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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