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丹宸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他引到左边那条路,小径走了过半,眼前阔然开朗,现出一亩枣树,中间留出一块空地,摆了玉石做成的石几石凳。
    案几前,围着几个乌蓝衫的小厮,有条不紊地搬来器具,起樽温酒。
    桂花酒香阵阵袭来。
    夙丹宸上前看了一眼,见皆已布置妥当,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几个小厮躬身行过礼,挨个退下。
    “应大人”
    应玄本在走神,听到他叫自己,才回过神来,上前落坐。
    他的位置上摆着一樽夙丹宸刚刚打来的桂花酒,酒面浮了零零星星,金黄灿灿的桂花。
    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谈。
    一开始是夙丹宸在说,应玄在听。
    内容无非是知道他与张浦是师兄弟,如今张浦死的不明不白,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过死者已矣,应大人还是要看开些才好,借酒消愁也是徒劳无益。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兰子卿。
    一会儿说以子卿之智,一定会还张浦一个清白。一会又说,百官们在丞相府吵吵闹闹,也不知道子卿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住他们折腾。
    应玄本是忍者笑意听他不会安慰,却强要安慰自己,后听他一脸心疼的提及兰子卿,不由眸色一变,道:“殿下与丞相似乎交情匪浅。”
    “那是自然,子卿可是……”
    夙丹宸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飞速捂上自己的嘴,堵住了未完的话语。
    子卿可是我的人。
    不过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口。
    他见应玄疑惑的望着自己,面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手,敷衍了两句,将
    话带了过去,好在应玄也未追问。
    两个人像是生出了默契一般,同时改了话题,不再提官场之事,只聊起了风月。
    夙丹宸本是话多之人,即便应玄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之人,他一个人也能絮絮叨叨,说上半天,旁人和他在一起,只有听他说的份。
    偏偏应玄也是能说会道口谈极佳,不像兰子卿,虽满腹经纶舌灿莲花,却自持文雅,不喜多言。
    夙丹宸和他谈酣后,越觉此人性情爽朗,又见多识广,正对自己胃口。
    十皇弟不在,他正愁喝酒没人相伴,现在不用愁了。
    他喜不自禁,笑道:“应大人下次去寻欢楼里喝酒,不妨叫上本王。”
    应玄半垂睫羽,遮去幽深的眼眸,轻轻颔首。
    两个人又一阵酣谈。
    四落枣树沙沙,树下金樽银器,酒烟袅袅。
    唯见树下案旁,蓝袍公子神采奕奕地听着人说,桃花眼中一会流露出愤怒,一会又变作怅然。
    原来是应玄讲了一个关于神鬼的故事,故事曲奇迷离,引人入胜。
    等到天色暗下时,故事也终于说罢,夙丹宸一脸的意犹未尽,桃花眼亮晶晶的。
    他再三相邀应玄留府用膳,应玄终点了点头,道:“殿下盛情,却之不恭。”
    等用过晚膳,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一望无边的夜空中缀满了点点繁星。
    夙丹宸将应玄送出门,想了想,问道:“应大人可会骑马。”
    应玄回道:“臣会骑。”
    夙丹宸面上一喜,着人牵来两匹油光发亮的骏马,见他面有疑色,欲言又止,哈哈笑了一声,开口解释:“天色已晚,怎好让应大人独自回府,本王送应大人一程。”
    应玄听了,黑沉沉的眼眸越显深沉,薄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半响无言,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多谢殿下。”
    两人翻身上马,并驾齐驱,缓缓消失在重重夜雾中。
    月光洒落地面,银银闪闪的一片。
    夙丹宸缓辔而行,一路追问应玄方才那个故事,他是从何听得。
    应玄被他缠地没法,只好随口诌道是他老家那边流传下来的故事。
    “应大人的家乡在哪里?”
    顺口说到老家,夙丹宸自然而然好奇起应玄的来历。
    司马礼门下徒子众多,而他一向与他们少有来往,所以也不知道外公门下,何时多出个应玄。
    只是日常去外公府上问安时,偶尔会碰见这位令外公赞赏有加的应大人。
    不过一向是他刚到,应玄恰要离去,二个人只匆匆打过照面,从未有过深交。
    夙丹宸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昨天带了他回府,否则自己怎么会知道,应大人原来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应玄听他问及籍贯,默了良久,答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殿下喜欢这个故事?”
    夙丹宸点点头,“故事里的无常虽说性情残暴,手段狠辣,但他由人变鬼,还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害死,实在可怜。”顿了顿,打了一个哆嗦,又道:“那一村的人未免太过愚昧,听了外人一句胡言乱语,就那样欺负一个小孩子。最可气的还是那一对夫妻,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居然活活烧死自己的孩子。”
    夙丹宸尚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应玄已经变了脸色。
    更确切的说,他听到那一句“外人胡言乱语”时,面容大震,那双被夙丹宸形容为死人的眼眸,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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