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树影重重间传来寒鸦低叫。
    好像永远也吹不完的山风从四面八荒袭来。
    他站在寒风中,站在死一般的荒寂中,忽然觉得可笑,眼角甚至有泪水笑出。
    清丽的容颜在火光中,一点一点变得扭曲。
    “啪”地一声,火把在坟前掉落,干燥易燃的荒草很快引发大火,三座由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的坟吞没在熊熊烈火中。
    火光跳跃在少年漆黑幽深的眸底,结合那张冷酷扭曲的容颜,显得格外诡谲奇魅。
    世人信奉入土为安,再苦大仇深的冤家也不会做出毁人坟墓之事。
    亲手烧毁自己双亲幼弟的坟,如此骇人之事闻所未闻。
    这是何等的罪过,何等的大逆不道!
    又是何等的……绝望。
    很快大雨倾盆,整个山林都笼罩在银丝织成的网中,雨天路滑,他在回去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头发、衣衫上全是雨水黄泥,脚踝骨更是像断裂了一般钻心地疼。
    他茫然地跌坐在冰冷湿滑的泥泞中,扬起满是雨水的面容,望四周空无一人的山林,望远处黑暗阴森的树影,望头顶磅礴如织的大雨,望身后白烟袅袅的荒坟。
    真正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书院,只记得那一夜电闪雷鸣,大雨磅礴,他孤身一人跌坐在大雨中,白袍上全是黄泥,当真狼狈至极。
    次日学子们归来,发现那三座坟被烧焦了一半,只道是天雷作怪,宽慰兰芷莫要伤怀,哪里有人想到,正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柔和有礼的兰芷,亲手烧毁自己父母,幼弟的坟。
    “轰隆”一声惊雷巨响。
    窗前的雨越来越大。
    “唔……好大的雷。”
    睡在案边的夙丹宸被雷声惊醒,看见雨丝从半开的窗台飘进,便起身来到窗台,取下竹撑,阖上窗,回来时顺手取了一件青黛披风,披在神情异样的人身上。
    刚触碰到兰子卿的身体,寒意顺着指尖传来,叫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唔……子卿的身体好冷。
    “子卿,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病了?”
    眼前的如玉容颜被灯火映照得迷离而又恍惚,素来幽深如墨的眸此刻怔怔地盯着自己身上的青黛披风。
    “子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夙丹宸瞧出他神色很不对劲,心里顿时
    慌张起来。
    兰子卿失神地望着面前满是关怀之色的俊颜,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抚上那双晶亮纯良的桃花眼,细细地划。
    “殿下……”
    他似乎从遥远的地方拉回神智,痴痴地望着眼前一脸紧张的人,眸底隐约可见水光,清雅的眉目间除了复杂之外,还有一分……脆弱。
    脆弱?
    夙丹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在他印象中,子卿虽然外表柔弱,性情却是强势而又霸道,自己在他面前,从来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何况子卿聪明过人,处事永远都是一副淡泊柔和的模样,好像天下间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有时他不禁想,究竟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子卿慌神。
    如今这个一向淡泊而又强大的人,却在他面前流露出了脆弱。
    夙丹宸的心一阵抽紧。
    “子卿,你到底怎么了?”
    兰子卿笑着摇了摇头,在拨亮的灯火中轻轻枕上他的肩头,垂下睫羽,轻声道:“臣不过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夙丹宸听他这样说,不免问道:“是什么样的陈年旧事,叫子卿如此念念不忘?”
    肩上一阵沉默,过了半响,方听得他轻轻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赠与臣的那块月饼?”
    夙丹宸想了想,点头。
    他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中秋佳节,他闲来无事,便亲手做了一些月饼,挑了几个成品装成一盒,拿去送给母妃,后来在玉龙阶下遇到一个身穿紫金官袍,眉目极是雅致的公子,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如此俗艳的紫金官袍穿得这般淡雅出尘。
    正呆愣之际,那个人从阶上走下,来到自己身边,拱手说,臣兰子卿见过三殿下。
    他回过神来,心想,原来这位清雅的公子就是外公常常在自己面前提起的新相,兰子卿。
    他对眼前这位不卑不亢的臣子颇生好感,打开自己的紫檀木盒,拿了几个月饼硬往他怀中塞,后来他怕自己的月饼冷掉,便匆匆与他告辞,赶去母妃的宫殿。
    仔细想起来,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那时子卿接过月饼,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子卿说得陈年旧事,难道就是这件事?”
    夙丹宸颇为不解,这样一件小事,哪里有值得怀念的地方?
    枕在他肩头的美人既未说是,也未说不是,但是夙丹宸明显感觉到,子卿更抱紧了自己一分,抱得好紧,好像不这样做,自己便会离开他似得。
    这种强烈不安、害怕的情绪通过两个人严丝合缝的搂抱传达给了夙丹宸。
    子卿在害怕什么?
    他想不出来,他此刻唯一能做得便是紧紧搂住今夜格外反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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