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脑海中林斯义的呼唤阻止了她。
    她趴在雪地里一阵无助哭泣,想到自己捅了他一刀,想到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想到自己没办法再跟他在一起……
    良久,擦了泪,用温智鑫丢在林家的那根绳子,将他手脚绑住。
    她重新背起包,一言不发走出去。
    此时,天已微亮。
    走了十来分钟,她才出了这片废墟,在一条已经开始早市的老街上,遇到一位早起买菜的老人家。
    温尔问对方借手机,她手机忘在林家没拿出来,她得报警。
    “小姑娘,遇到什么困难啦,告诉婆婆啊,是不是和爸妈闹矛盾啦?”老人家讲话很慢,语气充满好心。
    温尔本来只有十九岁,平时被林斯义娇生惯养,鲜嫩的像颗水葱,只是这水葱此刻被污水污浊了的模样,令人生疑且同情,老人家的口吻仿佛这是哪家走失的孩子,她必须得主持公道和这家父母好好谈谈。
    温尔却麻木,“我没有爸妈。”
    “哎呦,那你怎么了?”老人家急坏了。
    温尔说:“我需要手机。”
    “好好好……”对方递出了手机。
    温尔记得很清楚,是一部红色的按键很大的老人机,她打了110,对方问她怎么回事,她说遇到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被捅伤,问了老人家地址后,再报过去。
    对方说十分钟后到。
    她用了这十分钟再折返回去,此时天光比先前更亮,她因而时间缩短,五六分钟到了和温智鑫纠缠的地方。
    只是一看地上的痕迹,一下心凉到底。
    温智鑫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摊被剪开的绳子,这个地方本就是拆迁中的废墟,最宽的一条路就是她走得那条路,人烟罕见,结果温智鑫被人接走,那个人应该是他同伙,或者说,温智鑫之所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对方碰头。
    只不过温尔醒悟的太晚了。
    警察到时,温尔也不见了。
    她背着包,漫无目的行走,在天寒地冻的这一年冬天清晨。
    ……
    说实话,温尔后来几年都不愿回忆起这段,她觉得自己没用,第二次放走了温智鑫。
    那个人间祸害。
    她当时想,反正自己人生也毁了,索性这辈子就跟对方耗下去,天涯海角,她一定死磕到底。
    只不过在此之前,得还掉这只包。
    没了引诱的作用,她带着这只包上路只会成为麻烦。
    那天,是温智鑫逃走的第二天,林斯义受伤的第三天,她从二十块钱一晚上的车站小旅馆出来,乘公交车到了核物理城第九医院。
    她猜他应该在这里,事实也果然是在这里。
    稍微一打听就去了高干病房,是一个带院子的一楼,像是疗养院而不是医院。
    她站在院子外头的香樟林雪道上,听着外墙上挂着的空调外机嗡嗡声,猜想他在里面的可能温度,猜来猜去,没个准,于是,继续神魂出窍,挪动脚步从后侧,走进了医院。
    她是不可能进病房里面的。
    打算站在最近的位置,想个法子把背包妥善放下就走。
    然而走廊上有人,她立即躲靠在摆着一株绿植的墙后。
    是左曦,关城,还有窦逢春。
    他们在争执,非常激烈,窦逢春不得不将争执中的两人往外拉了拉。
    大概是怕林斯义听见。
    左曦一如既往不可一世,所有人都要听她的口吻:“她人都跑了,和她哥同流合污,你们还替她说话干什么?”
    “你再说一遍她和谁同流合污!”关城的声音。
    “我不止说了他们同流合污,还要说她跟他哥乱.伦,底裤都他妈没穿一条!”
    “你不是女人?你洗澡时穿底裤?再泼脏水现在就掐死你!”
    “你掐……咳!”
    关城下手真狠。
    他将左曦掐地翻出白眼,高贵大小姐形象一去不复返,甚至舌头都吐出来。
    窦逢春天崩地裂闷吼:“你也疯了!!”
    他将关城撞开,然后面向跌坐在地上,眼泪狂流,猛咳不止的左曦,“姑奶奶你也少说两句!!”
    左曦眼泪是被掐后的生理性反应,她并未真流泪,反而气焰不减,指着关城:“我马上就报警,监控和痕迹能作证,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报!”关城不受威胁,反笑,“刚好让林斯义知道你这种女人嘴巴是有多毒。”
    “你……”报警免不了事情来龙去脉要复述一遍,左曦觉得难以启齿了,她晃着眸光,冷笑了两声,“行,是我说得过分了。我活该。但有人明明做的更肮脏,你们就视而不见吧,反正总有一天你们会被现实打耳光!”
    ……
    左曦配不上林斯义。
    急于求成,面目可憎。
    温尔希望他以后找的女人不仅家世好,家教也好,祝福他吧。
    从那方拐角处离开,温尔到医院后门停车场内寻找着自己眼熟的车。
    她知道该把背包交给谁了。
    只是财物众多,她找到那辆奔驰之后,仍是寻了一个僻静之处站着,直到看到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住院部出来,往这边走。
    她于是先他一步,将包放在车前盖上,然后默然离去。
    ……
    关城看着那个凭空出现在自己车头的背包,上头一层雪花没染匀,依这种大雪纷飞的程度,绝对是刚放下没多久。
    他活动了一下颈项关节,心头不知是该感谢她的信任,还是笑话自己的愚蠢,如果这种情况下,都跑到他眼皮子底下,他还能让她溜掉,他就不姓关。
    然而事实证明,一如这三年他无数次起誓不再看她,还是会一趟趟往航校跑,看她的开学典礼,看她和同学们上体能课,看她住的那栋宿舍楼下的那颗玉兰树花开花落……
    他对所有关于她的誓言,失败的都是他自己,除了无数次不姓关,他还无数次当过畜生,这一次也不例外,眼看着自己又再次失去姓氏,他焦急的在雪地中请求,几乎低声下气,喊着她温温,叫她出来。
    “不要作践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要不然就是你还有大好前程,你最爱的飞行事业,你曾喊过的掉血掉肉不掉队宣言,怎么能忘了,怎么能抛弃自己?
    四周悄无声息,冰冻的大道上的脚印再次被白雪覆盖。
    关城不知道自己拎着那只包跑了多久,最后一无所获,火冒三丈将包砸在地上,朝四下怒吼:“我不会帮你把这个交给他!自己出来!自己面对!”
    无人响应。
    他咬牙切齿捡起包,撂下五个字:“我说到做到。”
    但是关城不知道自己能说到做到多久,他对她向来没有底线,食言也是家常便饭。
    这次,他真的慌了,才狠心的将包丢在后备箱,像垃圾一样长满灰。
    当天他做完这件事,还是回了趟病房。
    本来他都要回家的,看到他来,几个陪护的人都比较惊讶。
    他随口敷衍过去,气息不稳的坐在沙发里,刚好迎接着一场战火。
    躺在床上的男人面无血色,穿条纹的病号服,胸口以下盖着被子,手腕上是输液的管子,随着窦逢春一声,是我指控的她盗窃,林斯义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床上,输液架震荡,针头里瞬间充了血,无人敢上前,怕他更加激动。
    于是房内久久回荡他人窒息般的死寂,和他自己痛苦几近抽泣的呻.吟……
    林斯义从来没这么不经用过,他小时候淘气翻墙,在墙皮上拉掉半边指甲盖,面不改色,跳下墙朝保卫科的人笑,那股淡定忍痛的从容,伴随他成年后的军旅生涯,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现在因为捶一拳头拉动了伤口,痛到抽泣。
    这道压抑又闷沉的声响,让窦逢春后来罪恶好些年。
    他后悔将温尔当做嫌疑犯看,那简直是在林斯义刀口上又覆盖了一刀。
    关城当时是第一个开口劝林斯义的人,说被通缉也好,很快就会找到她。
    他却不愿意,出院后,听说撤销了对她的指控,说那是给她的分手费,两人属于情感纠纷。
    关城是温尔走后第二年末才让那只背包重见天日。
    他本来想一直留着,用警方的力量找到她,可是林斯义一早放她自由,他再留着没意思。
    当时,林斯义已经对温尔的离去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他自己也好似忘了那个人。
    一切都看着往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从青春期那会儿,大伙一起躲着抽烟时,对这玩意儿就敬谢不敏的林斯义,成为一杆老烟枪,中指甚至被夹出茧,其他没有任何变化。
    大伙有空就聚餐,没空就谁也不理,偶尔电话中喊一声,出来的也算及时。
    关城把林斯义喊出来,两人在新开的club喝酒,情绪放松到位时,关城才拿出那个包,提起那个没良心的人。
    林斯义当时没说什么,听完来龙去脉,嗯了一声,然后收下了包,简单无事到仿佛只是收了一份酱牛肉,还刚好提高了喝酒的劲头,一杯接一杯,两人谈笑连连。
    回去时,两人都喝了酒,坐在后排,前头是叫过来的代驾。
    车行驶到嘉山附近,两旁的香樟树遮天蔽日,光色昏暗。
    关城突然听到旁边的人问:“她穿得暖吗?”
    关城愣了一秒,才明白他指的什么,于是,艰涩回应:“没看见人……”
    温尔离开时是冬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旁边人又问:“鞋呢?”
    关城喉头哽了哽,艰难答:“看鞋印,是运动鞋。”
    “太冷了。”这是林斯义五年内提起的关于温尔的最后一句话,此后三年,皆是深藏。
    ……
    这五年温尔去过很多地方。
    一开始她得到的消息,那个畜生去了云南,她就坐大巴赶到云南,也确实找到他地震失踪后在此的落脚点,众所周知云南接壤东南亚,毒品交易猖獗,温智鑫接触的显然不是好东西,温尔在那边晒得皮肤黑了一层,拳头上的老茧也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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