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成的人?”百草秋又突然高兴了起来,“那看来他也不怎么残暴啊!”
    原缃蝶嫣然一笑,转身离去,翩跹似蝶飞。
    只余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如果连这个都不怕,那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坏的事情了——”
    十日冬狩,北疆顶尖势力完全覆灭,征战地点拿云城成为废墟,望月平原血肉之味经月不散。
    但除此之外,一切却都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无人再敢冒头,燧宫极为顺利地掌控整个北疆,并正式开始建立界渊行宫。
    托这种平静之福,一连好几日时光,小院无人打扰,百草秋苦思冥想,试图解决言枕词身上的鬼瘴问题;言枕词虽知原音流此举必有自己的意思,却不愿事事随原音流脚步上前,十分配合百草秋检查实验,有时过于配合了,还引得大夫大惊失色,连忙抢救。
    原缃蝶日日都过得十分规律,每日足不出户,除种种花、喂喂鸟之外,必然再去新坟前呆上两个时辰,心情非常好的时候,还会进厨房中做几道菜,蒸点小点心,送给百草秋与言枕词。
    言枕词心中对原缃蝶处处怀疑,挑了个时间,上前道:“我去将原弟的遗躯带回。”
    原缃蝶缓缓摇头。
    言枕词心中怀疑攀升。
    原缃蝶抬头一笑:“爹爹其实知妈妈是燧族皇室遗脉,只是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终难割舍。他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感,原府虽绝对中立,到底不合鬼族,不愿生灵涂炭。一面是情,一面是道,两者不可全,如何抉择?唯独如今。”
    “爹爹始终不能迈过妈妈这道坎,但我心中知道,爹爹始终是深爱我和哥哥的,死在哥哥手中,也算爹爹心中愿望。爹爹早说不必纠结凡体肉躯,不管他在何处,他之心始终深爱妈妈,他之魂始终守护我们。”
    她顿一顿: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亦不愿……枕词哥哥以现今模样前往拿云城。燧宫似欲在拿云城建总舵,那里防守森严,枕词哥哥若去,不管是否见到哥哥,都九死一生。爹爹去,还能收余愿已足,枕词哥哥就没有别的放不下的东西了吗?”
    “我……我之心,亦舍不得……”
    言枕词为心中升起的怀疑一阵愧疚,但怀疑并未消散,他静待原缃蝶说话。
    原缃蝶却没有再继续,只低头压土。
    今日她在坟前种了一株小树,小树腰高,却有了一捧小小的伞盖,正遮在新坟上头,绿得可爱。
    压好了土,她站起身来,退后一步,左右看看,只觉无一不美,扭头冲言枕词笑道:
    “言哥哥你看,等我大了,这株小树和我一样大;等我老了,这株小树比我还高;等我死了,它还能再遮着爹爹的屋子。”
    言枕词心中怀疑刹那被击溃。
    他甚至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也许——原袖清与原音流确实有另外的计策,却为一击奏效,不得已隐瞒至亲?
    一念未过,前院突然传来百草秋的狂喜大笑!
    接着,百草秋挥舞一本古籍,撞撞跌跌自前院跑来,大声叫道:
    “我找到了!我找到能治言道长的法子了,我找到了!——”
    第55章
    《百草经》中毒部三卷一十六页有言:万毒齐聚, 是为鬼瘴。又言:鬼瘴不在毒, 在诡。
    言枕词所中鬼瘴之毒聚集胸中大穴之处, 共有一百二十三种毒物混杂。或因天功之巧,这些毒素互相牵绊,在言枕词体内达到一种极端的平衡, 不可擅动任何一处,否则毒素霎时如沙坍塌,眨眼遍布五脏六肺, 药石罔顾。
    “若要解道长之毒, 需要一物。此物名为‘茕草’,破土之时乃是朝阳初生之际, 天地第一缕晨光之下,其通体洁白似冰晶, 唯独顶端一点绯,似簇簇雪花点红梅, 铺陈大地,美不胜收。而后,在这一日的日光即将落地之际, 茕草将会自土中拔出根须, 离开生养之地,向四方奔走,并变成途中它所接触到的第一个别种草生之物,除根部留一‘冰点’与原植物不同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区别。”
    “茕草可仿外形, 却不可仿药性,故在一些草药书籍上,特别将其列出,称为‘废草’、‘假草’。
    “不过药草存于世,自有其理。茕草别处无用,此时却可以利用其‘仿其形而不仿其神’的特性,使道长身躯暂与剧毒同化。到时道长身躯如同剧毒,却又不含剧毒,我便可将混合之毒一一解开。等一切事毕,道长不止不会再受剧毒困扰,更能功力精进,百毒不侵!”
    “此物何处有?”
    “茕草源生之地为天柱。道长与姑娘一定记得,要在茕草拔地而起之后、变作他物之前,将茕草收入玉盒之中,否则无效。”
    事情宜早不宜迟。
    既然百草秋已经找出了解决之道,原缃蝶与言枕词便准备一同前往天柱。不过在前往天柱之前,三人先心中都悬一事,此事便在拿云城中。
    一眨眼的时间,北疆冬狩来到;一眨眼的时间,北疆冬狩结束;再一眨眼的时间,平原上的尸山被铲去,废墟之地又重建起了新的城胚。新的城池雏形比过去更加寥廓,更加宏伟,就见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仿佛也比过去更多。
    刚刚建起轮廓的城门口搭了个简易茶馆,茶馆外的幡子上还写着风崖二字,前后绵延三十丈,数百张错落摆放的桌子旁都坐满了人,这些桌子旁边,还有无数站着仰望炎殿的北疆群众,原缃蝶三人便在其中。
    炎殿驻立拿云城正中,乃燧宫行宫,上下共一十九层,高达百丈。占地更广,其中亭台楼阁、魔宫宝殿不计其数。
    但真正吸引人目光的,既不是鳞比节次的宫殿,也不是娇艳欲滴的花草,更不是翼若垂天的浮蝶,也不时悬挂外墙之上,由三千个鲛女日夜不休织上整整三年才完工的万壑千山图。
    而是灼灼燃烧于炎殿之下、使炎殿悬空而立的天火火种,更是高高悬挂炎殿之前的祭天古符碎片及众多势力之首的头颅!
    一切的听闻都不如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炎殿之外,密密都是人群,众人摩肩接踵,却连一声稍重些的咳嗽都不曾听闻。悄然无声之际,根植于心的某种信念,也随之无声碎裂。而后,新的,更加壮观、更加宏伟的东西在他们心中建立并根植!
    十二桥飞渡,自东南西北四方连接拿云城与炎殿。
    为烈火所舔舐的冰桥之上,数不清的人穿行冰桥,欲前往燧宫依附。
    原缃蝶与言枕词远远看着百草秋上了冰桥,与人群一同进入炎殿高有十丈的大门之后,方才转身离去。
    他们将要前往天柱,寻找茕草。
    并肩而行之中,言枕词突然问:“依你来看,界渊究竟想做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他花了这么多功夫统一北疆……接下去,是想要统一幽陆吗?”
    原缃蝶:“言哥哥,我不知道哥哥究竟在想什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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