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枕词随口回道:“是啊。”
    度惊弦:“为何?”
    言枕词这才发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他沉吟一会,满脸严肃:“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够好吧。”
    度惊弦:“你也不差。”
    言枕词:“???”
    度惊弦口气波澜不惊,浑若方才什么也没说:“你如此直白,就不怕其他人看出你对界渊态度不同吗?”
    言枕词瞅着度惊弦,越看越可疑:“言枕词俯仰无愧天与地,是非功过,留得旁人去说吧。”他接着反问,“反而是阿弦,我亦不知你在想些什么……初见时你说‘不认界渊为燧族之主’,可就我所知,界渊从未自称燧族之主。”
    度惊弦:“他所言所行,哪一条不合燧族之主?”
    言枕词淡淡一笑:“阿弦既然以界渊为目标,就当了解界渊。他若真欲拥有什么,绝不会遮掩矫饰。他若自封燧族之主,缘何从不曾寻找燧族之人?没有燧族之人,谈何燧族之主。”
    度惊弦这回又不言语了,只自河畔站起,往山上走去。
    言枕词信步跟上,还不忘叹息:“唉,阿弦怎么又不说话?相较界渊,阿弦的态度未免太过含糊,让人如坠云雾,不知你究竟想干什么……”
    度惊弦:“那是你们太蠢了。”
    言枕词心想这回答……太过直白,就有点不符合阿渊性格了。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已踩着晨光来到了山巅。
    灵山山巅,旭日刚升,无尽天风之下,老松孤碑,静杳无言。
    言枕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熟悉。
    他很快想起北疆之际,自己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见到一位娇俏的姑娘蹲在墓碑之前,以手比划着其后一颗小树的高矮大小。
    而后她回眸一笑,一笑嫣然。
    言枕词叹息一声,竟然开始怀念会向自己怀中扑来的原缃蝶了……
    他心中委实纠结,不由折了枝头一朵花,揪下一片花瓣,又揪下一片花瓣:
    度惊弦是界渊,度惊弦不是界渊;度惊弦是界渊,度惊弦不是界渊……
    不一时,片片绯红纷纷落,言枕词手中花朵只剩最后一瓣花瓣,他抓着花瓣,正算道:度惊弦不是界渊……
    等等。
    言枕词手一顿。
    我是不是抓错花了?
    度惊弦忽然扫了一眼言枕词:“你自来到山巅后,目光就频频在树碑上打转,你曾见过这些?”
    言枕词:“倒确实见过一次。”
    度惊弦又说:“你从见我之时就屡屡试探,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言枕词打个哈哈:“我当然只在看你,只是阿弦身上有太多我所疑惑之事了,让人不免想要一探究竟。”
    度惊弦站立片刻,淡淡说:“我说过,收养我的是一山中老人,他避世隐居,藏书万千,既救了我,又防着我,以他来看,燧族与人族不属同类。故而他临终之际要我发誓,不可与人为敌。我这样说,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
    不。
    言枕词觉得自己更怀疑度惊弦了。
    因为这一幕与原缃蝶坟前一幕也太过相似了。
    他沉吟道:“他仿佛只是让你不与人为敌,可没有说让你救人于水火……”
    度惊弦扫了言枕词一眼:“我看界渊不顺眼。燧族无主,若真有主,舍我其谁?”
    言枕词竟无言以对。
    他发现度惊弦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往下走,不免道:“现在去哪里?”
    度惊弦冷冷回复:“去找界渊的麻烦。”
    言枕词猜测:“……去世家?”
    度惊弦:“去无量佛国。”
    天高云阔,袅袅佛音绕柱环梁,度惊弦与言枕词再度来到佛国之际,巍峨山门依旧巍峨,肃穆僧众依旧肃穆,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也多是手持佛珠,身着僧衣,但自上澄和尚及雪海佛心一事大白天下之后,佛国之地,竟也见了信仰其余教派的百姓。
    两人并未惊动佛国僧众。他们混在朝拜的人群之中,一路进了佛寺,不过一会,度惊弦便绕过人群,左行右拐之下很快来到一处偏殿之前,跃上殿前大树,藏身树丛之中。
    言枕词心生纳闷,刚要询问,就听前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不一时,一老一小相携而来。
    阳光斜斜打在朱漆小殿的琉璃瓦上,射过树梢,射过窗格,在水磨石板上打下斑驳痕迹。
    戒律首座牵着小小的孩子穿过回廊,走进小殿。
    他安排小孩儿盘膝坐在面前蒲团之上。
    大大的蒲团趁得小孩儿越发瘦小。
    他手持一给人剃度的剃刀,在剃度之前再问:“何者为佛,为何求佛?”
    小孩儿合十,取《涅槃经》答,童稚之声粘着奶音,遥遥传开:“不生生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有因缘故,亦可得说。我心忧怖,向佛超脱。”
    戒律首座爱怜地看着小孩儿:“愿世人入我佛门,皆得涅槃。”
    剃刀抬起,发缕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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