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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刚过,青山楼方才开张。
    桓郁带着数十名江湖游侠前来,一众人随身带的兵器叮叮当当响,不似来找乐子,倒像是找麻烦的。
    白马翻了个白眼,继而换上一副笑脸,抱着琵琶走到众人中间,跪坐在表演席上,问:“诸位爷想听些什么?”
    众人吵吵嚷嚷,只怕真的是来找麻烦的。其余的倡优没见过这样多的江湖人,吓得不敢说话。
    白马见过了匈奴人的残忍暴虐,领会过岑周两位大侠的高超武艺,全没有把眼前这群江湖草莽放在眼里。他只是觉得奇怪,自己不过是个卖艺的,桓郁若想找他麻烦,何必劳师动众?
    他知道是祸躲不过,故而环视一周,确定众人均以桓郁为首,便决定先发制人,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对他说:“桓公子,请您吩咐。”
    桓郁皮肤很白,嘴唇薄得像两片锋利的刀刃,他的模样平平无奇,只一双吊梢三白眼略显阴郁。他的眼神没有波澜,眸子像是蒙着一层土灰的黑石头珠子。
    此日,桓郁本就可怖的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很是颓靡。明明是三伏天,他颈间却围着条掌宽的织锦带,模样极为怪异。他对白马说话,像是毒蛇对着猎物吐出信子一般,道:“听你吹箫。”
    众人哄笑起来,言语粗俗下流。
    岑非鱼常说“佛在心中莫浪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注]”,白马在心中默念两次,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竟未生出愤怒。
    他取来一管三尺紫竹箫,双手一前一后持箫,箫身颜色绛紫,衬得他十指苍白如雪。
    白马直视桓郁,问他:“客人要听什么曲儿?”
    桓郁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摆摆手道:“你吹就是了。”
    白马将长箫贴至唇边,耳中充斥着众人轻蔑的笑。
    他忽然想起塞外的漫天黄沙,自己曾在天山脚下与畜生赛跑。曾几何时,他觉得那是自己此生最为屈辱的时刻。然而,时过境迁,他过得越来越好,一曲关山月吹罢,记忆中的天山、云山都被黄沙覆住,越来越模糊。
    现在想来,苦难只要捱过去了,就再算不上什么。
    桓郁与人推杯换盏,眼神愈发深沉。
    他向坐在门边的男人挥了挥手,那人便起身将门拉上,怀中抱着把刀,笑着靠坐在门后。
    “过来。”桓郁朝白马招手。他的声音很嘶哑,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般,“不是傍上禁军了么?不敢为难你,到我身边来。”
    白马挪到桓郁身边,端起一只酒杯,满饮而尽,“前次得罪了桓爷,实是见您吃多了寒食散,怕您操劳伤身。小人干了这杯,给您赔个不是。”
    桓郁抓着白马的衣襟,把他搂进怀里,吐出舌头,在他脸上轻轻舔了一下。他见白马被自己弄得打了个激灵,仿佛得了天大的享受,笑道:“这会儿知道怕了?一杯酒可糊弄不了我,你须得向我赔罪,。”
    他说着,抓着白马的下巴,逼迫他把嘴张开,继而举起酒壶,掀开壶盖,将一壶葡萄酒倒了下去。
    紫红色的液体从白马的嘴角溢出,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沾得他胸前湿了一大片。白马被呛得不行,然而被桓郁紧紧钳着,动弹不得,更要时刻防备他对自己下药,不敢随意挣扎。
    “你叫什么来着,点绛唇?”桓郁一把捂住白马的嘴,让他把酒水吞下去。他是个使剑的游侠儿,手上力道很大,逼得白马差点呛昏过去才肯作罢,“你那姓孟的姘头,似乎唤你作白马?可见你生来便是让人骑的羯胡马儿。”
    白马终于被他放开,好一阵才喘匀了气,“不知桓爷是否已经消气?”
    桓郁一脚踹在白马小腹上,生生把他踢得吐出一口刚刚吞下的酒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倡优们忽然发出一阵惊呼。
    白马循声望去,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武夫满脸通红,将陪酒的少女月边娇扒了外衣,摁在案几上。
    上回孟殊时出京办事,因中毒而自断一截小指,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出实情。白马知道桓郁擅使毒,此番他更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名,白马可以肯定,他定是在孟殊时手上吃了亏,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与其碰硬,才到青山楼里找晦气。
    白马想透此节,知道桓郁不发泄够了,决计不会善罢甘休。他干脆一咬牙,半跪在地上,抱住桓郁的大腿,喊道:“桓爷只是来寻开心,也不想为此犯了大周律法,请您放过娇儿吧!”
    洛京王城,律法对于桓郁这种游侠儿是万分的严苛。倡优虽是下九流,可身份地位比奴隶高,不可随意杀伤。那月边娇长得幼弱,反抗得也很激烈,若被霸王硬上弓,多半是会死的。
    白马看着是在肯求桓郁,实则是在警示旁人。
    “络腮胡”停下动作。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桓郁,想要他放句话出来。显然,他们在怀疑桓郁是否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滚开!”桓郁将白马踢开,大笑着招呼道:“我叔父乃是大周太子爷的岳丈,是未来的皇帝,各位兄弟都尽兴了!”他说罢,一脚踩在白马手腕上。
    白马倒抽一口凉气,顾不上自己的手,侧目看向一旁,见那“络腮胡”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粗鲁地揉弄月边娇雪白的酥胸,惹得她大哭不止。
    “点绛唇,不可!”
    白马怒火中烧,将真气蕴于掌中,瞬间发力将桓郁掀翻在地。
    他冲到“络腮胡”的面前,一个肘击将人撞开,继而化拳为掌,一巴掌拍在此人右肩上。
    “络腮胡”全未料到白马会有内力在身,对他毫无防备,只听“咔”的一声响,他的右臂被打得脱臼,整个人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爬起来。
    白马迅速帮月边娇穿好衣服,柔声道:“娇儿莫怕,没事了。”方才有人拦他,白马自然知道自己这是蚍蜉撼树,可实在见不得对方恃强凌弱。他把人护在怀中,一时间不知如何收场。
    那“络腮胡”啐了口唾沫,走上前去,一拳砸在白马肚子上,直打得他吐出一口带血的酒水。
    白马把月边娇推到一旁,独自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抱头,试图挨上这一顿打来息事宁人。拳脚劈头盖脸落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桓郁从地上爬了起来,脖上的锦带滑落,原来锦带遮着一道尚未痊愈的刀伤。他伸手摸了摸伤口,看着指尖上的血迹,目光如变得越来越冷。
    桓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上的血,突然跨步上前,行至白马面前,捡起他落在地上用来拉胡琴的琴弓,拨开围观众人,刷地抽在他背上。
    那“络腮胡”酒醒得差不多了,见桓郁发怒,自然退避至一旁。
    桓郁单膝跪地,扯着白马的头发,附在他耳边说:“你倒是让你那姘头来啊?缺了半截手指的窝囊废!”
    白马被打得多,一身骨头生得很硬,加上对方酒醉,他暗中运功护体,倒并没有受什么伤。此时闻言,他还有闲心去关心孟殊时,抬头怒视桓郁,问:“是你伤他?”
    桓郁大笑,道:“我只是喊了声你的名儿,他便神思恍惚中了毒,只可惜没能毒死他。不过我想,他对你如此深情,若将你剥光后,忽然看见你满身都是别人留下的印记,不知他会否气得发疯,将你杀了?”
    白马质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与你打个赌。你若赢了,这些人就都不会有事。”桓郁从其余倡优身上扯下一条腰带,把白马的双手自手腕处反绑在一起,“你没有别的选择。”
    白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只想把这群人全了杀了,可内心却有个声音,反劝说他绝不可在此时杀人,劝说他挺过去,好日子在后头。他一咬牙,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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