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落在白马身上,把他照得像是一张名贵白纸上,由宫廷画师精心描摹的工笔人物。他的身上有许多伤,伤口不深,疤痕已经很淡,被光照成了极嫩的粉色,像杏花芯里带着蜜粉的蕊,无来由蒙着一层不妖娆的情色味道。
    白马捧起岑非鱼的脸,叫他:“一起洗澡?”
    岑非鱼一把捂住鼻子,转身从窗口翻了出去,胡言乱语起来:“爷们儿要用凉水洗澡。”
    白马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因为实在累狠了,他其实也不想今晚跟岑非鱼做那事,于是不再多管,径自跨入浴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白马洗完澡后,见岑非鱼还没有回来,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却不想,岑非鱼其实早已洗完,这时候从窗边探出上身一阵张望,确定白马是真睡着了,才轻悄悄地翻窗入室,摸了摸左手手腕,直接穿着衣服跑上床,抱着白马亲了亲,准备和衣而眠了。
    白马忽然睁开眼,问:“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去了?”
    岑非鱼把白马紧紧搂在怀里,道:“我怕你累了,年纪轻轻,要懂得节制。”
    白马看了看岑非鱼,总觉得他脸色不好,可惜屋里没有灯火,他又累了,也看不清,只抱怨道:“你长得可真黑!今日试毒,遇上什么厉害的药了?”
    岑非鱼随口道:“不会比你遇上的蟒蛇厉害。”
    “好,不多说了,你自己有分寸。”白马知道,岑非鱼的意思是,他相信自己,对自己有信心,自己亦当相信他,不要过份担忧。
    不过一会儿,岑非鱼已经打起轻鼾。
    白马却辗转了一番,心里有个问题,想问却问不出口。他原本已经为房事做好了准备,然而脱了衣服,岑非鱼人却跑了。
    白马只觉一股邪火憋在自己身体里,格外令人难受。他睡一会儿,翻个身,又睁眼发会儿呆,然后再接着睡,总觉得不躁得慌。
    岑非鱼亦是如此。
    两人这样睡了一晚,第二日醒来,俱是浑身酸痛,腰也直不起来,腿也发抖,活像做了什么似的。然而,实际上大家什么都没做,觉得自己亏得不行,却默契地谁都不提。
    白马别过岑非鱼,由徐弃尘带着前往净月坞。
    净月坞与樟珂坞相隔不远,行船不过半个时辰。
    此地地势低洼,同樟珂坞一样,亦处在群岛背风的一面。只是它的形状奇特,如同一轮新月,怀抱着碧绿湖水。近岸的地方,是一片规模巨大的荷塘,冬日荷花枯萎,只剩下暗黄的茎秆,湖风一吹,断枝残荷碎散风中,看着格外萧瑟。
    百姓们多住在河岸边不远处,夏日采莲挖藕,冬日捕鱼捉虾。
    徐弃尘把船划入残荷丛中,便放慢了速度,向白马说:“净月坞的坞主,名唤吴琼水,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渔家女。她虽长得美艳,出手却从不留情,使一副精钢锁链,极擅布阵,天罗地网撒下来,让人无处可逃,江湖人称玉面罗刹。”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可不要叫她玉面罗刹,她素来爱美,最讨厌罗刹这个称呼。”
    白马吞了口口水,道:“听起来有些难办。”
    “怕女人?”徐弃尘失笑。
    白马摇头,道:“谁说好女不如男?我认识许多‘巾帼英雄’,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弃尘:“男人天生比女人健壮,若因此自大,算不得什么英雄。怕女人没什么,倒能看出你有一副好心肠。”
    白马见徐弃尘耳朵上有两个红彤彤的手指印,实在忍不住笑,道:“昨夜考蛇吃,不见徐大哥的人影,你回家了?”
    徐弃尘无奈道:“回家晚了,内子亦是‘巾帼英雄’啊。”
    两人正说话,忽闻前方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哟!这盼星星盼月亮的,你可算是来了啊?”
    白马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女人,她坐在一条船上,手里没有鱼竿、渔网,只拿着一副锁链,而船上却堆满了尚在活蹦乱跳的鱼。这女人的蓑衣下,穿着一身赭色的粗麻衣,然而当她抬头,摘下斗笠,却露出了一张极美艳的脸,似乎岁月对她格外优待,日渐增长的年岁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皱纹,反而化成了一身风韵。
    白马拱手行礼,道:“晚辈柘析白马,见过罗前辈。”
    徐弃尘手中的竹篙掉在船上。
    当场瞬时鸦雀无声,唯有湖风吹打残荷。
    雀鸟感受到阵阵真气波动,振翅惊飞。
    第81章 过关
    若有人郑重其事地告诫别人,说:“莫去想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后者听了,脑中总不自觉地,会出现那山鸡的影。
    白马昨夜没歇好,晨起赶路,到此时头脑尚昏沉。他方才得了徐弃尘的叮嘱,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切莫犯了吴琼水的忌讳。
    不料,太过小心,反而闹了乌龙。
    吴琼水冷笑一声,问:“臭小子喊我什么?”
    徐弃尘不善言辞,只劝道:“误会,都是误会。”
    “前辈误会了!”白马在心里将岑非鱼骂了一通,立马抖擞精神,硬着头皮赔笑道,“我是惊异于您的美貌,才大意失言。还请前辈宽恕则个。”
    吴琼水眸映湖光,若水流转,双手抱胸望着白马。
    白马擦了把汗,道:“徐大哥关心你,再三叮嘱我,不可唤你的江湖名号。可我总在想,当真有什么人,无论是朋友或敌人,都称她作‘玉面’么?见到前辈,我便知道,真有这样的人。”
    吴琼水看起来格外年轻,似少女般娇嗔,咕哝道:“油嘴滑舌!你不要以为随口夸我两句,我便找不着北了。”
    白马知道,自己多半是已经圆过去了,接着说:“我还没说完呢!前辈肤如美玉,不是那些吃寒食散的官家小姐能比的。您让我想起《陌上桑》中的秦罗敷,从古至今,美人可不都是被灵山秀水孕育出来的么?诗里说,见了罗敷,行者下担捋髭须,少年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我看呆了,晕头晕脑地,把姐姐当成了秦罗敷。”
    吴琼水掩面轻笑,听见十六岁的白马叫自己作“姐姐”,脸颊更是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晕,道:“你这小子嘴上抹了蜜,不与你计较就是。”
    白马得意地对徐弃尘眨了眨眼,意思是:“在对付女人方面,我可是身经百战,大哥要不要跟我学两招防身?”
    到了这会儿,他是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不再将自己的春楼岁月视作耻辱,反倒常常拿来玩笑。
    徐弃尘哭笑不得,不管白马的揶揄,对吴琼水说:“琼水,你定知道白马是来求药的。发发善心,把东西给他吧。”
    白马:“望前辈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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