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倾身子一顿,手顿然停在半空。两眼瞪大,失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那老妇人笑了起来,声音愉悦,旁人也听出了她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三白在许府快十年了,连姓也改成了许,半个人都贡献给许家人了。他的终身大事一直是为娘最担心的。三白这人老实嘴笨。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我本以为我们三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可没想到他给我带回来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说是在许府一同共事的,知根知底,又不嫌弃我们三白穷。心甘情愿与我三白在一块,哎呀,赶在我咽气之前能够看到三白成亲,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茗娘听了,紧张地说了句:“伯母你胡说什么。你会长命百岁,四代同堂的。”
    “还叫伯母?是不是该改口了。”
    茗娘看着许雅倾,抿了抿嘴,眼里泛起一丝报复的光芒,她清着嗓子改口道:“好的,娘。”
    许雅倾身子一颤,还未复原的身子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她脚下一软,身子就要向后倒去,秋月见状连忙扶住了她。
    “茗娘,你,你当真……”
    茗娘擦干脸上泪水,恢复镇定说道:“你都成亲了,我有我自己的着落有什么奇怪的。毕竟我都三十的人了,是该找个归宿了。”
    “难道我还不够资格成为你的依靠吗?我可以给你一辈子安稳无恙,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些,还不够吗?”许雅倾语气都开始变调了。
    茗娘抬起脸,一字一句答道:“你以为衣食无忧就能一辈子安安稳稳?我要的只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依靠,我不愿也不想跟别人分享同一样东西。”
    许雅倾气得发抖,说话也变得哽咽:“你到现在才来说这种话,当初,当初是谁,谁不愿,不愿……”许雅倾话没说完,泪水便抢先掉了下来,她掩着脸,慌忙背过老妇人,再迅速地擦掉。
    “你就当我改变主意了。三白已经到许府去跟老夫人提亲了。要不了多久,我便就要离开许府,安安分分地在这相夫教子。许公子,多谢你这二十年来的关照啊。”茗娘说完这句话,心中的怨恨终于得到了解放。可当怨恨释散了去,剩下的,却是冷冰冰的空虚与一阵阵的心疼。
    许雅倾沉默了很久,她仰起脸,大大地吸了口气,慢慢说道:“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便不过分干扰。祝福你们。秋月,我们走吧。”说罢,许雅倾大步迈出了门,秋月看着茗娘,气得一跺脚,口中一句:“茗娘,你真是……哎呀!我也管不了你们了。”说完,秋月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茗娘倚在门边,看着许雅倾越走越远,她心底余有最后一口气。她忽然高声喊道:“雅倾!”
    许雅倾脚步忽然顿住,眼中透出希望来,可当她正要回头时,茗娘那后半句话清澈传来,在这幽深的巷子里,变得如此响彻:“到时候,你记得来喝喜酒啊!”
    许雅倾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她咬牙切齿,狠狠砸向旁边的一面墙。咚地一声闷响,吓得秋月连问候都不敢开口。
    许雅倾终于消失在这条石板街上。茗娘颓然松懈,脸上把悔恨与痛苦暴露。她捂着颤抖的嘴,转身冲向后院,口中匆匆交代:“娘,我去给你打水洗澡。”
    茗娘奔到后院,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哭得歇斯底里。她伏在井边,从倒影处看见了自己那张可悲的脸。她握紧拳头,又恨又气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这样。为什么要娶赵小姐,大公子为什么要病倒!为什么平白无故让我们遭此一劫?为什么大家都在得到的时候,我却失去了?为什么啊。”
    天边闷雷阵阵,凉风又起,带落冰雨,纷纷扬扬落在茗娘身上。看来今年中秋注定见不到月明,这份缘也终守不到云开了。
    好不容易晴了半天,下午又落起雨。带来一片秋意。
    苏甚晴赶紧燃了炉,借势烫了一壶酒。尤儿在一旁见了,不住责道:“这天气好你喝酒,天气不好你也喝酒。你可是喜怒哀乐都要占个遍,总能找到借口喝酒。”
    苏甚晴正要反驳,忽听人通报说许雅倾来了。她立马得意笑道:“现在可不是借口了吧,客人来了,用酒招待可是必须的。”说罢 ,苏甚晴喜滋滋地出门迎接许雅倾,当她看见一个失魂落魄的许雅倾跌跌撞撞走了上来,最后一阶还不慎被绊倒,身子重重向前栽去,苏甚晴连忙扶住了她,口中紧张问道:“许兄,你怎么了?”
    “苏兄,有酒么。我想喝醉。”许雅倾的声音伤心得让人不忍心拒绝。苏甚晴一把揽过许雅倾就说道:“当然有。我这儿什么时候都不缺酒。你来得正好,我才烫好一壶酒。走吧,今儿个,我陪你不醉不归!”
    两人走进厢房,不一会就消灭了两大坛酒。此时两个酩酊大醉的人在痴痴弄弄地对话。一个谈天,一个说地,牛头不对马嘴,却也能唱到同一出戏上。尤儿倚在一旁静观了半时辰,从许雅倾的醉话里大致猜出了她因何而买醉。
    尤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多情总被无情误啊。”
    雨夜来临,许雅倾醉得不省人事,尤儿差人将她送回许府。赵书恩见许雅倾出去了一整日还未归,不住守在大门处等候,一听见许雅倾回府的消息,便匆匆忙忙赶过去迎接。喝得大醉的许雅倾一瞧见赵书恩,腆着笑脸张手就将她揽入怀里。
    “夫人!你来接我呀。我好开心啊,夫人,你待我可真好!”说罢,许雅倾还在赵书恩脸上蹭了蹭,这情景落在下人眼里,成了难得一见的景色。许雅倾向来内敛淡然,怎知喝了酒便如孩童一样。下人们纷纷掩面窃笑,赵书恩见了,颇难为情。她连忙搂过许雅倾扶着她往回走,口里责怪道:“你这病都还没好,怎就喝酒了。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
    “唔!我就要喝酒嘛。喝多了,夫人照顾我,我有夫人真好!”说罢,许雅倾撒娇似得依上赵书恩怀里。
    “你傻呀,无论你喝没喝醉,我照顾你都是应分的啊。”赵书恩哭笑不得地说道。
    “夫人。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无论何时,无论我变成了谁,你都不要离开我。”许雅倾忽转了个哭腔,把头抵在赵书恩肩上,“我想跟你永永远远在一起。不要离开我,求你,千万不要再离开我……”
    赵书恩心有些恍然,她抱住许雅倾,轻轻抚着她的背脊,虽然不知道许雅倾出于何意说出这样的话,可赵书恩已经感觉到许雅倾此时一定非常非常难过。赵书恩脸上温柔一笑,把许雅倾抱得更紧,口中答道:“我怎会离开你呢。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秋月打着伞躲在花丛边看着两人,他生怕许雅倾借着醉话便把事情败露,如今茗娘不在,每个人帮着挡一挡了。见两人走远,秋月只得悄悄跟着,今夜他要守在屋外,一旦听到许雅倾不慎说漏什么,他便要破门而入把许雅倾拖走。
    赵书恩把千辛万苦把许雅倾送回房里。刚放下她,正要回身出去打水。怎料手臂被人一拽,身子又重重跌回床上。许雅倾牢牢抓住了她。
    “不许走!”
    “我去外头给你打水,又不是去哪……”赵书恩好言哄道。怎料许雅倾忽而直起身子,将赵书恩扣到了身下,眉头扬起,眼里透着一股赵书恩从未见过的凌厉。按住自己身体的力道非常大,被擒住的肩头已微微发酸发疼。
    “夫君,你怎么了。”赵书恩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许雅倾颤抖着哭腔说道。
    “我没有要离开你啊,我只是……”
    “那你哪儿都别去!乖乖呆在我身边。”许雅倾厉声喝道。
    “好好,我不走,依你,一切都依你。”赵书恩连忙哄道,“这下你可以乖乖躺好了吧?别闹了。”说罢,赵书恩正想起身,怎料许雅倾又一把把她按了回去,这一回,不等赵书恩回应,许雅倾便俯下身来,吻住了赵书恩的唇。
    窗外的秋风十分应景地吹来,抚灭了烛台,留下一屋子暧昧景象。赵苏恩被许雅倾堵住了嘴,领口忽迎一阵清凉,衣衫被褪了下来,松散在腰间。又听唰地一声,腰带被解开。这时许雅倾总算还赵书恩一口喘气,赵书恩还未来得及缓过来,眼前忽又一黑,许雅倾竟然拿腰带蒙上了她的眼。
    赵书恩吓得一动不动,手紧紧地攥着被单,身上凉意越来越明显,她有些紧张,忍不住唤了声:“夫君?”
    此时只感觉腿被灼热的手抓住,赵书恩看不见任何景象,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她微微支起身子,正想一探究竟,就在这时,一阵冰冷贯入她身体里,赵书恩身子一酥,顿然失去了力气,又倒了回去。
    许雅倾终于侵犯到她门前了。这一刻不知该欢喜,还是哭泣。忍着这一口气,赵书恩像是宣泄那样,压低声音欢呼了起来。
    夜半宁静,秋风入侵,把屋里的焚香吹得烟雾缥缈,卷进罗帷里,一切都像梦一样虚无。两人精疲力倦,倒头相拥沉沉睡去。秋月蹲在门外,脸通红一片,盘着的腿也不住慢慢收拢起。口中喃喃说道:“看来我的担心还成了多余。”
    与此同时,茗娘抱着肩膀独自在天井处站着。空空地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眼中已经干涩,心也随着枯竭。
    这时候一袭温暖覆在了她肩头,茗娘回头,看见许三白把外衣披在了她身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轻而带着快乐,此时此刻只有许三白一人的心是明净的。
    “怎么还不休息。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回来么。”许三白才从许府回来,进门见老母亲也已经睡下,房中床铺却空空荡荡。他便寻到了此处,果然看见茗娘一人站在这。
    “我不累。你先睡吧。”茗娘语气非常冷淡。与那夜醉后的她截然不一。
    许三白心头一凝,抬手就揽过她肩头劝道:“屋外冷,一起回去吧。”
    茗娘下意识躲开许三白,借故说道:“衣服还没洗,你先睡。我洗好衣服就来。”说罢,她走到井边,把那泡了大半天的衣服奋力地搓揉了起来。许三白在原处站了一会,因为无月,没人看见他失望的神色。
    “茗娘,你知道我今儿个回许府,跟老夫人说起我们的亲事,她老人家是什么反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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