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倾在琼花树下顿步,惊艳地看着这千古绝境,片刻看见不远处有一处门,像是哪户人家的门楣,砖瓦已残旧,唯有牌匾崭新:今春如许。
    苏甚晴看见许雅倾的流连,便向她介绍道:“这座花园是今年才开放的。这里从前是秦楼的私宅。秦楼是曾经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组织地,不过历经了几代,骨血都已经逐渐淡化了。”苏甚晴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片绝境。
    “这座园林一开放便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观赏呢。从前大家只是慕名过这片琼花林,但是没有人敢踏进一步。如今开放了,怕是大江南北的花客都会一涌而来吧。”尤儿也叹道。
    “苏兄,不妨我们也进去看看吧。”许雅倾建议道。
    苏甚晴点点头,片刻提醒道:“这座园林从前布有阵法,不知如今有无解除。进去以后切记跟着标识走,不然就会迷路的。”说罢,四人便步入了这片如梦如幻的琼林里。
    这里满地堆满琼花,踩上去没了脚踝,飞花像雪一般簌簌落个不停。四人走了几步便被落花迷了双眼。
    “哎呀,这飞花,怎似有灵性一样。”苏甚晴抬手拂开一些落花,抬眼见秋月与许雅倾正殷切地往前走,她一急,高声提道,“雅倾!不要走这么快,注意看标识……”话音未落,许雅倾与秋月便已消失在拐弯处。
    苏甚晴连忙携着尤儿追赶上去,怎知拐弯处层林屏障,一层叠一层,四周只有风吹落花的扑簌声,许雅倾与秋月就像被这场大雪吞噬了一样。
    不知过了几刻钟,四周景物都是琼花树,没有看见其余东西,两人便如走入轮回一样,重重复复地在这里转圈。
    秋月打着伞,提着衣摆不安地看着四周,口中忐忑地说道:“表姐,我们好像迷路了。好一阵都没看见树上刻着的标识。要不我们留在原地等苏公子他们来寻我们吧。”
    许雅倾立在原地,往四周看了,忽然间她嗅到了一阵香火气息。她眉头缓了缓说道:“要不你在原地等我,我去前方探探路。”说罢,许雅倾转身便埋入琼林里,吓得秋月前面紧随,口中还着急大喊:“表姐表姐,你不要丢下我,我跟你一起去!!”
    就这么一瞬,许雅倾也没有了踪影。
    秋月像个迷路的白兔,在无穷无尽的琼花林里东走西顾。他满身白衣遭花上香水染湿,变得贴切,隐隐透着肌肤颜色。他的头发湿了,脸也润了。走了不知多久,秋月寻到一块大石,他颓然地坐上去,口中嘟囔道:“这什么鬼地方,走进来就像迷宫一样。现在跟大家都失散了,一会又该如何出去!”
    随着下一场春雨的即将来临,天又渐渐暗了一点。秋月所处的环境变得昏暗。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四周,一些花叶的窸窣声便使得他毛骨悚然。
    “惨了,这鬼地方,不会藏着什么野兽吧!”秋月想着,“苏公子说过这里从前是什么江湖杀手聚集的地方,这里面会不会也有不少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啊。惨了惨了,我作甚要进来这种鬼地方。”
    这想着,只听后背传来人为的唰啦一声。秋月背脊发直,将手中的纸伞作为武器护在身前。
    唰啦唰啦。
    这是有人在附近拨开层层花林跋涉而来,秋月紧张到了极点。来者究竟是善是恶?
    眼前的花枝耸动得厉害,一只手从里头伸了出来。秋月咬紧嘴唇,举起纸伞正要伺机袭击。屏障一开,一个也是迷路的花客撞了进来。他遍身湿透,长发腻在脸上,贴了几片花朵。严峻镇定的面容也透出了一丝浮躁。
    秋月见了他,顿然一怔,手中的纸伞险些松落。
    那人看了秋月,不禁大喜,连忙走向前来问路:“这位小兄弟,你知道如何走出这片鬼地方吗?我在这里转了几个圈了,走也走不出去。”
    秋月眉头一蹙,惊喜瞬转恼怒。他转过头去,气愤地说道:“我不知道!”
    “哦,你也是迷路了?不妨我们结伴一同去寻标识吧。”那人邀请道。
    “我才不跟你去!我死在这里也不跟你走!”秋月嚷着,眼圈便不住红了。这人竟然忘了自己?短短三年而已……
    那人面容起初泛起错愕,片刻被一股惊喜覆盖。
    “你是……秋月!?你真的是秋月!?”
    “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你不是狠心到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吗?还说要带我去西域,满嘴胡言乱语。”
    “你变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赵书丞抬起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三年前你才这么点。现在都快跟我一样高了。怪不得我没认出来。”
    比划完,赵书丞的手便往上抬去,手高几乎要越过了自己视线,这才够上了秋月的脑袋。掌心才蹭上去,就被秋月狠狠地推掉:“别摸我头!长不高了。”秋月忍着委屈。
    “你不能再高了,再高我可看不住了你。”赵书丞脸上洋溢出一股父子阔别重逢的欣慰感。他手向前伸出,牵住秋月的衣袖。秋月气恼地将他拂开,赵书丞又将他捉紧,来人一来一回,一推一搡,只听“哎!”地一声,赵书丞那高大如港湾的身躯如空心老树那样坍塌下去。
    秋月一个紧张,慌忙伸手去拉。两人才碰到一块,秋月便也被牵连落地,结结实实地落到赵书丞怀里。
    真不知赵书丞这一塌是无意还是故意的。
    “你长大了,要是真的打架,我怕是挨不住你三招。”赵书丞躺在地上,仰面看着趴在他胸口上的秋月,“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秋月满面通红,银牙紧咬。
    片刻抬手擒住赵书丞的颈部,手中却没有用力。他就这么轻轻地按着赵书丞,面目却装出一副狰狞凶狠模样:“三年前你这样狠心不辞而别,然后又是寄赵小姐改嫁的请柬来,你可知对我们造成多大伤害,现在你怎还好意思嬉皮笑脸与我像个老友一样嘘寒问暖。”
    赵书丞眼中闪过一抹哀然,他叹了口气:“这条是个不归路,我不想我的妹妹重蹈我的后路。”
    秋月两手顿起一些绵力,他恨赵书丞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你凭什么替赵小姐做出决定。她与表姐,正是被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给害成这样的。你为了报复许家,竟然还给赵小姐安排另一门婚约,你真的好狠心。我现在恨不得掐死你!”
    赵书丞一阵冤枉:“她与昇烟的婚事不是我安排的,是她自愿提出要嫁的。”
    秋月挥起拳头,向赵书丞胸口落去,将要碰到他身时,又不禁放轻了蛮力:“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你也脱不了关系,你当初若帮口劝一劝,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赵小姐也不会改嫁,表姐更不会三年来听信那个神婆鬼话,大江南北寻了赵小姐这么久。都怪你都怪你!”
    赵书丞豁然捉紧秋月的拳头,严肃说道:“你说这是悲剧?难道你不认为,书恩她被蒙在鼓里在许府过一辈子才是悲剧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她昔日视为亲姐妹的春泥出双入对,难道这不是一场折磨吗?”
    秋月一顿悲戚,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当时你让我如何选择?书恩本身已饱受折磨,只是她为了顾全大局而一直忍受。你让我如何告诉她,先告诉她这个骗局的真相,再告诉她那个与她海誓山盟天长地久的人是个女人?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我怎又忍心亲手揭穿。”
    秋月有些颓然,他垂下头,忍着一腔辛酸泪细声念道:“这种感情又何尝不是悲剧?明明喜欢却要忍耐……太不公平了。”这念时,一只手抚上了秋月面庞,替他拭去了眼泪。
    “好了,我们先离开这片鬼地方再说。”赵书丞手撑着地面,正要起身,一动他便眉头一蹙,闷哼一下又躺了回去。这一哼,吓得秋月连忙转过面来,紧张地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腰那好像突然使不上劲。你快拉我一把。”
    “这……”秋月吓得忙直起身子,卯足劲想把赵书丞拉起来,赵书丞身子沉重,正如一棵千年老树,秋月使劲全身力气也才将他抬起一点点。一口气松下,一切又前功尽弃。
    “怎么办,我们在这天地不应的鬼地方,没人来救我们怎么办?我,我又背不动你。”秋月一着急,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赵书丞躺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为他急得团团转的秋月。旋即玩味上头,故作悲戚地讲:“我毕竟都四十了,经不起摔。这趟即便救出去了,怕是也要半身不遂。”
    “啊?”秋月吓得连忙俯下身子。
    “我要是就这样瘫痪了可怎办。家里有老母要照应,我又没有娶亲,无儿无女。”
    “我照顾你啊!”秋月高声道,“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赵书丞这一听,不禁暗感好笑:“你对我负什么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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