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震问:“是不是觉得老师管太多,烦了?”
    沙沙的声音,瞿燕庭画圈的速度加快,指尖在布料上摩擦得发烫。他解释道:“老师,您别多心。这个本子我写得很累,并不算理想,自己投资自己担着,当是玩票吧。”
    曾震又笑起来:“老师逗你的。你玩票也好,尝试也罢,我无非唠叨几句。”
    “谢谢老师。”瞿燕庭说。
    曾震道:“我今天和张组长打球,他提到你拍网剧的事情,还说你找他审剧本。”
    瞿燕庭说:“是,有一些地方需要改动,问题不大。”
    “我听他讲了。”曾震道,“我估计你要跟组,所以打给你,让你走之前回来一趟。”
    瞿燕庭说:“老师抱歉,我已经在重庆了。”
    “真的?”曾震道,“怎么那么急?”
    瞿燕庭回答:“尽早处理对拍摄的影响比较小,这两天就开机了,所以我决定提前过来。”
    手机里静了十秒钟,曾震说:“那你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瞿燕庭的手指终于安分,指尖麻酥酥的,一点点伸直令手掌放平,他回道:“您和师父也保重身体。”
    挂了线,瞿燕庭在黑暗中坐着,许久才起身,脚步轻盈利落,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夜行的猫。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纽扣,然后是皮带和拉链,踏入浴室,他把沾染火锅味的衣服扔进洗衣篮,洗完澡出来才打开了灯。
    穿一套丝质睡衣,瞿燕庭整个人滑溜溜地窝在床上。他没有喝黑咖啡,却不困,把笔记本电脑抱在膝头打开,敲下“剧本修改纲要”六个字。
    敲打键盘的声音和钟表的走针声不分彼此,谁也不停。
    套房中一共五个房间,卧室没拉窗帘,整面玻璃窗外是辽远的高空和涌动的嘉陵江。
    夜色犹如倒放的水墨画,从纯黑褪色成浅灰,天快亮了。
    瞿燕庭凝固通宵的肢体一片酸麻,连伸懒腰的力气也没有,他合住电脑放在枕头旁边,滑入被子里睡觉。
    他瘦得很匀称,规矩地占据半边床铺,侧躺着,下巴也收在被窝里。
    走廊上,孙小剑狂按门铃,警察扫黄打非都没这股气势。门猛地打开,陆文裹着件睡袍,又困又凶神恶煞地说:“才五点半,去人民公园打太极啊?”
    陆文有起床气,轻则发牢骚,重则尥蹶子。念小学时症状已经相当明显,家里的保姆从不敢叫他,耽误第一节课是常事,从而导致学习基础没打好。
    孙小剑面不改色地进屋,不多废话,撸起袖子将三只行李箱拖进衣帽间。
    在连续挂了三条睡袍之后,他忍不住探出头:“巨星,加上身上那条,光睡袍你带了四件?”
    陆文趴在床上,念经:“灰色晨袍起床穿,黑色夜袍晚上穿,白色浴袍洗完澡穿,身上这件才是睡袍。”
    “不愧是巨星。”孙小剑说,“一条大裤衩就能搞定的事,整这么麻烦。”
    收拾完行李,孙小剑进浴室放热水、挤牙膏,剧本散在床尾凳上,他走过去整理好,冲陆文的脚丫子扇了扇。
    陆文的剧本充满翻阅痕迹,打开会发现——空白的地方画着卡通人物,在男主角名字后面加了“全剧最帅”的注脚,有一页甚至涂黑了全部句号。
    孙小剑愁啊:“今天剧本围读,让导演看见多不好。”
    陆文坐起来,睡袍微微敞开,若隐若现地露出腹部的沟壑,说:“那我坐最后。”
    “我五点半来叫你,是为了让你坐最后?”孙小剑像个努力让儿子考清华的妈,“你是名正言顺的男一号,要多表现自己,让任导拍下一部戏还能记起你,懂吗?”
    陆文一声冷笑,他两个月没见过他爸了,一通电话也没有,连亲爹都记不起他,还指望导演能记起?
    他倒是记起一件事,也不困了,说:“昨晚在走廊上遇见住对门的客人,你猜是谁?”
    孙小剑猜:“一个大美女。”
    陆文翻个白眼:“是昨天在机场刘主任接走的那个人。”
    孙小剑震惊道:“这也太巧了吧?”
    陆文起床洗漱,孙小剑跟着他,问:“长啥样?他知道你是谁吗?他叫什么啊,是明星吗?在剧里面演谁?”
    仿佛一道数学大题,而陆文只会第一小问,回答:“长得……肯定不是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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