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岩予摘下帽子,没做造型的头发乱蓬蓬的,说:“我住宾馆啊。”
    这也行?陆文问:“那你房间的镜头怎么拍?”
    “白天去躺一躺呗。”靳岩予发出嘲讽,“大哥,你第一次拍真人秀吗?有种技术叫剪辑,你听说过吗?”
    陆文捏了捏指关节,咔咔响:“有种拳法叫咏春,你听说过吗?”
    靳岩予摇头:“哦哟,我只听过叫/春。”
    “……”陆文目瞪口呆,现在流量小生的路子都这么野?头顶就有一只镜头,他扬下巴示意:“你不怕没剪干净,给你播出去?”
    靳岩予露出门牙,嗤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背后是一间堂屋,曹兰虚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大灰,进来盛饭!”
    陆文肠子都悔青了,昨天真应该换掉衣服。抄起保温杯,他走到檐下发觉靳岩予没跟着,问:“那个灰,你不吃啊?”
    靳岩予耍大牌:“嘁,糟老头子家能有什么好吃的。”
    陆文发现这玩意儿的素质委实不高,尽管拽,却不是矜贵少爷的拽,是天桥下来的混不吝那种拽。他懒得费口舌,扭身去了。
    然而一切刚刚开始。
    一楼的作坊分两间大屋,一间摆满工具、设备和材料,光锻制敲打的大小锤子便挂满整面墙,令一间是摆着桌椅的教室。
    曹兰虚曾收徒传技,但镇上的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打工,愿意学的人越来越少。老头一生未娶,无儿无女,几乎是把青春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银饰錾刻事业。
    节目组本想走“感人至深”的路子,结果曹兰虚拒不配合,休说煽情,连好脸色都没给过人。
    吃完早饭,曹兰虚命令大灰和小灰打扫两间大屋。
    陆文秉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人生第一次拿起笤帚,等他扫干净一大半,靳岩予吹好头、化好妆出现了,随便晃悠两圈,擦几下桌子,拍手走人。
    等到学手艺的时间,靳岩予集中拍一些镜头,动手的活儿交给助理,自己在旁边玩手机。
    一两次后,曹兰虚对靳岩予视若无睹,即使出镜同框,也是吊起眼梢瞅王八犊子似的,撂下一声冷哼。
    “大灰,把刻刀擦了!”
    陆文扎着绣兰草的围裙,听令去擦刻刀,他彻底领悟到靳岩予为什么选他,十八线没人权,只有一身劳碌命,妈的。
    “大灰,该喂狗了!”
    在家有私厨有营养师,在外要伺候条土狗,陆文把饭盆一搁,背对镜头坐在小凳上,对拱盆子的狗说:“小靳,慢点吃,瞧你急的。”
    “大灰,去画样图!”
    陆文从未如此眷恋教室,坐下来,往桌上一趴,摄像大哥抱着镜头坐对面。他铺开纸,对镜头诉苦:“说实话,我是看中这档节目的立意才参加的,早知道这么累,我选择直接捐钱。”
    摄像大哥:“你就当忆苦思甜。”
    “我都没吃过苦,怎么忆?”陆文一边画一边絮叨,“我要画慢点,多歇会儿。哎,我干得越多,你拍得越多,那镜头是不是也多?”
    摄像大哥嘿嘿笑,不好透露。
    陆文也不难为人,将短发抓了抓,压低眉骨浅抿薄唇,落笔时说:“那拍帅点总成吧?来特写,这一幕后期帮我配上字:认真的男人最帅。”
    陆文画的是戒指,虽然简单,但有模有样,接这档节目后特意请教过学珠宝设计的朋友。至于花纹的设计,他不会太繁复的,准备画个简笔图案就好。
    交完作业从屋里出来,靳岩予正下楼,眼线睡得晕开了,有点颓。陆文往板凳上一坐,干活儿太多,抹护手霜。
    靳岩予坐旁边,大岔着腿,说:“等你红了,就不用这么受罪。”
    陆文爱答不理:“哦。”
    “但你会红吗?”靳岩予欠嗖儿的,“其实你这么帅,真不好说。”
    头顶的天空漫上晚霞,陆文不耐烦道:“夕阳西下了,灰姑娘去参加舞会了,你也麻溜儿地回宾馆吧。”
    靳岩予说:“我今晚要进城。”
    陆文问:“干吗?”
    “跟资方吃饭。”靳岩予掏出一盒烟,咬一支点上,很有技巧地吐出圆圆的烟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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