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迟疑片刻,欠身为礼。
    “无咎兄弟,何时变得这般虚伪做作!”
    玉真人摆了摆手,笑意更浓。
    “嘿!”
    无咎也不禁咧嘴一笑,似乎有些尴尬,低头看向脚下,原地踱起步子。
    此时的场景,仿若昔日重现,两个人虽然称兄道弟、相处融洽,实则是暗中较量、尔虞我诈。
    而玉真人虽非君子,却也没有食言,只听他出声道——
    “想要道明原委,不能不从头说起。数千年前,尊者以天书的占卜之术,推算出元会量劫。于是他借助上古秘术,打造阵法,试图逆天改命,逃脱这场末日之灾。而乾坤六合阵法,又称五元通天大阵,分别位于部洲、贺洲、卢洲、神洲,却被你逐一毁去……”
    无咎的脚下一顿,禁不住打断道:“据我所知,五元通天,指的是五座乾坤六合大阵,而神洲的玉山、部洲的乞世山、贺洲的黑泽湖、卢洲的天禁岛之外,尚有一座阵法位于何处?”
    玉真人笑了笑,说道:“最后一座阵法,便是玉神殿的十二宫。”
    无咎若有所思,继续踱步。
    “而凭借仅存的玉神十二宫,难以躲避灭世浩劫。迫于无奈,尊者外出寻觅机缘。而他老人家临行前交代,末日降临之时,他或有逃脱之法,却带不走数以千万计的修仙同道,便命我与玉介子联手打压神族,以免再起杀戮。于是我鼓动原界家族闯入玉神界,并借你之手除掉了刑天与六位神族长老。如今原界与神族皆大伤元气,你无咎功不可没啊!”
    “你借我之手杀人?”
    “嗯!”
    “死了数百万人,便是为了避免杀戮?”
    “难道不是吗?天下的修仙者,何止百万、千万。而浩劫降临之后,得以逃脱者又有几人?一旦神族九郡独大,必将铲除异族。幸存的仙门,亦将再次迎来灭族之祸。而尊者着眼来日,未雨绸缪,只为传承不灭,仙道长存啊!”
    无咎停下脚步,愣在原地。
    他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斩杀了刑天与数位神族长老,终于闯过无数的险关而抵达玉神殿。却不料所有的一切,均在他人的算计与掌握之中。便是原界与神族的生死仇杀,也同样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何故如此……”
    “天地失衡,崩也,阴阳不济,亡也。换而言之,浩劫过后,玉神殿已不复存在,失去制衡的仙道高手,必然祸及乱世。劫后余生的凡人与仙道小辈,亦将难以苟活而消亡殆尽。”
    “这……纯属谬论!”
    无咎虽然早有猜测,却依然难以置信。
    之所以挑起杀戮,因为修仙高手为数众多,唯恐幸存者遗祸乱世,便先行剪除数百万人?
    而便如所说,倘若没有结界的阻挡,以神族与原界的强大,横扫卢洲、贺洲、部洲并非难事,只怕神洲也难逃祸害。“是否谬论,来日自有公论!”
    玉真人伸手拈着短须,又道:“而你也亲眼所见,神族困守玉神界,与囚禁无异,早已心生不满,便蹿至玉神海伺机作乱。”
    “神族为玉虚子一手打造,何来囚禁之说?”
    “若非传授功法,炼制法杖、宝鼎,予以恩惠笼络,如何降服人心?若非神族压制,原界家族岂肯屈服?而若非神族与原界的相互牵制,卢洲本土、贺洲、部洲,怎会有数千年的安宁?”
    “又是制衡之术!”
    无咎愕然不已。
    玉虚子设置结界,施展制衡之术,从而掌控天下。而他禁锢神洲,又是为的哪般?
    玉真人打量着某人的神态,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得意之色。
    “神族九郡,扶老携幼、阖族尽出,强闯玉神海,痴心妄想着逃脱天外,却被斩杀两百余万众。族中的菁英之辈,折去九成。待我禀明尊者,他老人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慢着!”
    无咎只觉得心绪纷乱,忙道:“我并非玉神殿的鹰犬,从未投效玉虚子……”
    玉真人自顾说道:“打开赤乌峰结界,诱使神族围攻,重创原界家族,再至强闯九郡之地而带来数百万人的伤亡,难道不是你无咎的功劳?而若非我与你暗中联手,善恶对立,你如何取信家族高人,成为原界至尊呢?”
    “一派胡言……”
    无咎矢口否认,却忽然有些心虚。
    回头想想,似乎便如玉真人所说,那个家伙屡次与他作对,酿成了无数次的杀戮之外,也着实帮着他奠定了威望,从而成为了一呼百应的原界至尊。而若真如此,他岂不就是玉神殿的帮凶?
    无咎连连摇头,道:“玉虚子只想要我性命……”
    而他的辩解,也显得苍白无力。
    玉真人笑了笑,不屑道:“尊者若是杀你,你如何活到今日?”
    “而他为何封禁神洲?”
    “据说,各地的结界,为上古所留,或已毁坏殆尽,或已修葺重启,并非一无是处。何况天地尚有结界,你又何来的怨言呢!”
    “我神洲仙门没落,玉虚子他难辞其咎……”
    “呵呵,你倒是自恃甚高。而即使你无咎修至天仙境界,也未放在尊者的眼里,更遑论卢洲、贺洲、部洲,或神洲的仙门。他老人家牵挂的是天地轮回,与乾坤再造!”
    “再造乾坤?”
    “无咎兄弟,今日我有问必答,已为你释疑解惑,是否随我拜见尊者而祈求他老人家的宽恕与赏赐……”
    “不!”
    无咎突然举起一只手,迷茫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他看向玉真人,一字一顿道:“你尚未交出天书!”
    “哦……”
    玉真人眨巴双眼,诡异一笑。
    “也罢,请看——”
    只见他掐动法诀,拂袖一甩。
    与之瞬间,石台“喀喀”作响,继而光芒闪烁,一截残破的石碑缓缓而出……
    ……
    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闪现的字符到此为止。
    而头顶的月光,依然明亮。石碑上的字符,渐渐消失无踪。黑色的石碑,随之往下落去,“喀”的一声闷响,阅经台已恢复如初。
    无咎始料不及,顿时怒了——
    “为何隐去经文……”
    却见玉真人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残星碑来自上古,碑文早已残缺不全,你之所见便是所有,并非我刻意隐瞒。”
    “残星碑?”
    “嗯,一块陨落的星石罢了。”
    “碑上的经文,便是玉虚子珍藏的天书?”
    “你已亲眼所见。”
    “这……怎么会呢……”
    无咎错愕难耐,举手叫嚷。
    在卢洲的时候,便听说玉虚子藏有天书,不仅能够预知天运,还能推断元会量劫的存在。此前获悉的天书名称,也正是方才所见的《无量天经》。而千辛万苦寻来,只为揭晓真相,从中找到应劫之法,谁料所谓的天书仅有短短的数十个字。
    “难道天书有假?”
    玉真人反问一句,又道:“经文虽短,却暗藏天机。你譬如鸿蒙之初,为混沌初分。天运起始,从此更替不绝。而乌升蟾落,指的是金乌、银蟾,寓意日升月落,万物归极,劫数降临。而末日之限,以元会为期,或一万两千年,或三万六千年,或十万八千年。如我这般说解,你还有何异议?”
    无咎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玉真人的诠释,非但无从质疑,反而让他心绪潮涌,久久的难以镇定。因为残星碑上的经文虽然残缺不全,却与他知道的一段话有着相同之处。
    犹还记得,祁散人的师父,偶得上古典籍,穷尽一生参悟,为他留下一段谶语:天地无咎,一劫万二千;日月无过,三万六千年。
    谶语所述的年月,竟然与石碑上的经文完全一致。
    岂非是说,祁老道师徒的占卜之术与《无量天经》有关?而谶语所指,也与经文中的天运劫数暗合……
    便于此时,玉真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呵呵!众人皆知元会量劫的存在,却不知它的由来……”
    无咎皱起眉头,禁不住说道:“元会,乃古时纪年,其下又分会、运、世、年、月、日、时、刻。而天地万物相争,谓之劫;因果爆发各异,谓之量劫。”
    “哦……”
    “劫难有大有小,最大莫过于无量量劫。而每一元,有一大劫,无数个元会之后,将有无量量劫。”
    “你懂得如此之多?”
    “每逢大劫,山崩地裂,生灵涂炭,万物毁于一旦;每逢无量量劫,天地俱灭而归于混沌。”
    “而无咎兄弟是否知晓,末日之劫何时到来呢?”
    一番对话之后,询问者变成了玉真人。
    而无咎不予理会,自顾问道:“仅凭一篇残缺的《无量天经》,玉虚子如何判定量劫的具体年月?”
    “占卜之术啊!”
    玉真人倒是应答自如。
    “哼,又是占卜之术!”
    无咎哼了一声,低头忖思。
    当年的祁老道,便是祁散人,也是凭借占卜之术,预测天地浩劫的存在。而他无先生,偏偏不通此术。
    玉真人像是看穿了某人的心思,趁机说道:“无咎兄弟,你是否随我……”
    而他话音未落,又被打断——
    “我尚有一事不明,请玉兄赐教!”
    玉真人有些无奈,点了点头。
    “你的神通……”
    “天衍珠?这般刨根问底,不合仙道规矩吧!”
    “不,我问的是变身之法。”
    无咎看向玉真人,沉声道:“你的变身之法,与道祖神诀相仿,我想知道二者有无关联,请玉兄如实相告!”
    “这个……”
    玉真人神态如旧,而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莫名的恨意。他拈着胡须,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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