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之所奏……意境如何?”
    “我明白奉孝的意思:只要心无迷惘,坚守本我,便能拨开迷雾,寻至归宿。”
    郭嘉:……不,你并不明白。
    “是我着相了,多谢奉孝以琴相引,助我破开迷障。”
    半天没得到身旁之人的回复,崔颂半支起身,挨了过去;
    “奉孝怎么不说话?”
    “口中发苦,不愿多说。”
    崔颂总算意识到了不对:“……是颂理解错了?”
    “并非如此。”郭嘉憋了口气,缓缓吐出,“近日偶发失眠,方才吃了颗莲心,故而口中发苦……稍待片刻便好。”
    并没看到郭嘉吃莲子的崔颂:……
    他坐起身,整个探到郭嘉跟前,与他面对面近距离地注视。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郭嘉的眼眸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微微张大,尚来不及改变的神情很清楚地传达了主人的心声。
    ——果然是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奉孝曾与我说过,你我二人坦诚相待,不藏私言。若今夜颂有哪处地方招惹了奉孝,使奉孝恼了我,还请奉孝坦然直言,莫要藏在心中,自伤其身。”
    郭嘉连忙道:“绝非如此——”
    “那奉孝是与何人怄气?”
    “亦非怄气……”因为距离过近,郭嘉感受到崔颂说话时的喷洒在他脸上的热气,愈加觉得对方因为俯身而挂落在他面颊上的碎发带来一阵战栗的痒意。
    他顿了一顿,一手托起崔颂的脸,另一只手取下腕上的五色丝,将崔颂散落的头发聚齐,用五色丝扎成一束。
    离开恼人发丝的骚扰,郭嘉感到陷入停滞的思维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被扎了个小辫子的崔颂并不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发展,他询问地看向郭嘉,却见郭嘉已恢复往日疏懒的笑意,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样方好说话,”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行为,进入正题,“子琮莫要多想,嘉只因为城中诸事,有些烦心罢了。倒是子琮,近日心绪不佳,可是因为那祢衡之故?”
    崔颂不疑有他:“与正平并无瓜葛。”
    “子琮今日……与祢正平去了城外?”
    “是。”崔颂把祢衡的处境,他与祢衡的瓜葛,乃至宴会与城外发生的所有事,包括他与祢衡的赌约,完完整整、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郭嘉。
    “……于是我与正平打赌,投之以巧,哄他入瓮。”
    至于投的是哪门子的巧……其实就是利用凸透镜近距离呈放大正像,远距离呈缩小倒立实像的原理,略施小计,成功忽悠了祢衡。
    说完祢衡的事,崔颂又与郭嘉说了自己的另一项打算:
    “近些年我翻阅众典,于水利营建一事略有心得。我已归纳一些利民的措施,整理成册,只需在族田中一一查检,即可汇报主公。”
    自从见识到这个时代的残酷,见到民不聊生、尸骨积野的惨象,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不是没有考虑过像点家许多穿越文的男主那样,利用从现代带过去的知识与金手指,在古代做基建,以提升科技水平,改善人民生活。
    可当他真正开始做准备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完全走不通。
    除了偶尔在梦中见到另一个崔颂,他并无别的金手指。他曾试着在梦中背诵现代的科技著作,可不知道是因为梦的特殊性,还是历史进程的束缚,在他醒来后,那些在梦中背下的科技原理好像成了脑海中的过客,除了留下一星半点的浅薄印象,并不能回忆起具体的内容。
    他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穿越前接触过的现代成果,然而正如牛顿所说的那样,科技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产物,不可能一蹴而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与现代差的太大,哪怕他脑中有现代化的“型”,也无法在这个时代施展。
    中主角以一己之力,在短短时间里将一个世界的科技提升一千多年的光辉事迹,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实现。
    最终他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水利工程。虽然大学课程还没学完,人就被送来东汉,但他好歹有着现代的眼光与知识体系,经过这些年对古代水利著作的研究,崔颂总算凭借自己的努力,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这个时代的水利建设的技术与心得。
    嗑叨着自己的成果,崔颂逐渐眼皮发沉,陷入梦乡。他丝毫不知自己睡着后,身旁的人仍然坐着,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目光凝视了自己许久。
    可即使在梦中,他也清醒地记得,此时是建安三年(公元198)夏,离史书上郭嘉的卒日还有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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