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见有人捡起了白帛,正要大骂,一见是沮授,勉强把辱骂之语咽入府中。
    沮授道:“听闻曹操回以檄文……”就是这个?
    他实在难以说出后半句,只觉得手上的白帛十分烫手。
    “这是何人所作!胡言乱语,辱没斯文,气煞我也!”
    沮授又悄悄看了白帛上的其他文字,虽然没有“绍好谋寡断,不如自行了断;绍固步自封,不如一刀断根”这句那么有冲击力,但却抑扬顿挫,逻辑分明……表面上正气浩然,将陈琳的指责之言引经据典地一一反驳,占领道德高地,实则暗藏软刀子,用滑稽的比喻把袁绍比成了道貌岸然的小人。
    这华丽辞藻之下,包裹极尽损人的攻击性言论,连他看了都有些气结,更别提身为当事人的袁绍了。无怪乎他会气成这样。
    “将军,此乃激将,勿中了曹操的奸计。”
    袁绍当然知道这是曹操故意拿来气他的。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自己不在意是另一回事。
    “吩咐将士今夜早些安置,明日赶路,向许县推进!”
    沮授大惊:“我军实力远胜于曹操,何必急攻?且粮草辎重尚未到位,此时进攻许县,岂非徒增变数?以我军之短,攻曹军之长,此为不智也。”
    袁绍冷哼:“随军粮草,吃上半个月绰绰有余。我只需在半个月内打下许县,何愁粮草之事?”
    沮授道:“我军远胜曹操,何必冒险?”
    袁绍反诘:“我军兵力远胜曹操,不用半个月就能攻下许县,何必受辎重所累,耽搁时间?”
    沮授急道:“公此言太过倨傲!”
    袁绍怒拍桌案:“我之敌人,唯独曹阿瞒乎?今日在此拖延战线,损耗粮草,他日征讨荆州、江东等地,对付刘表、孙策等人,不就少了一分成算?”
    沮授道:“公还未吃上碗中之食,就想着锅中之粟?”
    才被曹操送来的檄文“内涵”得头昏脑涨的袁绍,一听自己的谋臣竟也来讽刺自己,气得冷笑不止:
    “我想着锅中之粟?我看是你戴着贤士之冠,却肖想着王公九旒吧?”
    此言太过诛心,就差直接指着沮授,说他有不臣之心。
    沮授立即拜身:“郭图与我有隙,他之言,主公慎听。”
    这便是已猜到郭图向袁绍说他的坏话了。
    被猜到内情,袁绍更加恼怒。
    他素来好脸面,若非如此,历史上的他也不会在田丰一语成谶后,恼羞成怒把他杀死;更不会因为官渡之战的一次失败,就一蹶不振,郁结于心而死。
    此时,听到沮授的话,他非但没有警醒,反而想起郭图的挑拨之语。
    郭图说,沮授统御内外,恩高而威重,为人又过于有城府,怕是会功高震主。
    袁绍深以为然,心中已对沮授生出戒备之心。
    如今又被沮授一语点破,丑陋的一面被毫无阻碍地揭开,曾经让他惊叹狂喜的智谋,竟变作令他戒惧而羞恼的东西。
    他挥退沮授,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击溃曹操,攻下许县,以此证明沮授与田丰所说不过是怯夫之语。
    袁绍无视沮授“良性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1]”的进言,派大将颜良围攻白马。不料中了曹军之计,不但攻城失败,还失去了强大的主将,被关羽一刀砍了头。
    不久后,曹军又在回守官渡前,设计让袁绍的另一名大将文丑死于乱军中。
    一连折了两名倚重的勇将,袁绍气得直欲吐血。这时,曹操那边又送来一封檄文。
    “颜良骁,文丑勇,赶着断头结伴走……”
    袁绍只看了一句,就把白帛撕了个粉碎。
    “阿瞒休要得意!看我将你打个落花流水!”
    同一时间,孙策暗中整顿兵马,欲趁着曹袁相争,取得渔翁之利。
    收到密报的曹操,发际线又上升了一些。
    曹操对袁绍,乃是以弱对强。自袁绍出兵,许都一直人心浮动,若非在白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战,还不知己方会有多少人生出叛离之心。
    哪知,前面拦着可食人的虎,后方竟又来了一只伺机咬人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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