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不够花,因为他怕要是够花了,就连这个电话都没了。
    小镇不大,历史却悠久,还特别注重文化发展,图书馆是一座古堡改造的,足足有大小四十多个阅览室。
    胡煜记得大哥哥拿得是一本人体解剖学的书,但是他等了几次都没在科学区等到他,他就像是古堡里的一个幽魂,一层挨一层地,日日飘荡。
    终于有一天,贺冰心开始在图书馆里出现了,抱着几本厚厚的图谱,坐在了最角落的长桌上。
    隔着层层的古董书架和几个世纪前的手抄本,胡煜假装在挑书,目光却不停地落在那个苍白漂亮的大哥哥身上。
    他握着那柄黑色的长伞,掌心里全是汗。
    贺冰心的书翻一页,胡煜的心就跟着起伏一下,这样犹豫了一个礼拜,还在想象自己要跟他怎么开口。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学校啦啦队的队长贴着贺冰心坐下,甩着长头发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的新choker。
    贺冰心脸上是胡煜没见过的冷淡:“和我没关系。”
    胡煜想一想,好像自己和大哥哥也没什么关系,要是他莽莽撞撞地去还伞,以后就可能再也没理由去跟他说话了。于是他包着一颗私心,始终没有把伞还给贺冰心。
    一百多天,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一种执着,他天天站在同一个书架后面,看着贺冰心看书、做笔记、绘图。
    幸运地,他发现贺冰心会把笔记夹在书里,就开始把贺冰心借过的书重新借一遍,收集那些琐碎却工整的便笺,好像这样就能了解他多一点。
    有时候贺冰心不来,胡煜就坐在他的座位上,既像是守卫,又像是守候。
    贺冰心本来就不是天天都来,所以他开始消失的那两天胡煜并没有担心,只是有些失落。
    但是过了一个周末,贺冰心还是没来,胡煜有点着急了,他怕贺冰心会不会生病了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
    直到报纸头条上出现了大哥哥的大幅照片,胡煜才知道了贺冰心的名字。
    其实那则新闻清清楚楚地告诉了胡煜,贺冰心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他心里就是存着一点点的侥幸,让他五年如一日地守在那个空空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待。
    他攥着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在心里轻轻喊:冰心哥哥。
    却从来没人应他。
    第19章
    后来那几天,胡煜像是有点躲着贺冰心似的,每天一早给他做好饭,做错了事似的在一边守着他吃完,又一路安安静静地送他去上班。
    贺冰心觉得他挺反常的,问了几次人家都说没事儿。后来他觉得可能是些他无权过问的私事,也就不再问了。
    前几天那个老爷子的病情一直恢复得不错,今天刚从特护转出来了,他孙女正扒着病床跟他叽叽咕咕说个不停,见到贺冰心过来,满脸都是感激:“贺医生,谢谢您,这么大的恩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您道谢,要是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人还没全康复,嘴有点斜,嘴边靠着一块口水巾,说话不大利落,他指着床头柜上的一个绣着鸳鸯的小绸包虚弱地说了句什么。
    他孙女儿立刻把绸包拿过来,要给贺冰心:“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种的黑白芝麻,绿色无污染。我们家那边的土特别养这个,芝麻出了名的香!你们在别的地方吃不着的!”
    有过上次“收红包”的教训,贺冰心立刻站远了:“不用不用,职责所在。”
    病床上的老人着急了,又喘着粗气,呼噜呼噜地跟孙女儿说了一番。
    女孩为难地看着贺冰心说:“我们家那边有讲究,要是救命恩人不收点谢恩礼,被救的人命就留不长了。”
    贺冰心没接触过过这些传统的老观念,但是看见床上的老人的确很焦灼,就没再往后退。
    女孩一看有戏,赶紧把绸包打开:“贵重的东西我们不拿出来给您添麻烦,您看,这里面真的只有两小包芝麻,您拿回家烙几回饼做几块芝麻糖就用掉了,不是什么累赘。”
    女孩的样子很诚恳,薛凤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暗暗推了一把贺冰心:“贺老师,这种东西可以收的,没事儿,没人能说您什么。”
    其实贺冰心刚刚听见“芝麻糖”几个字,心里头就松了松,又听见薛凤说没事,就把绸包接在了手里。
    他没收过陌生人的东西,有些赧然:“那谢谢你们了。”
    出了病房,薛凤才在贺冰心耳朵边上嘀咕:“我这两天听人说这老爷子家里啊,根本就没什么钱,那么多儿女全都不顶事,爷孙俩相依为命,老爷子种芝麻,小姑娘在淘宝上卖,这种单一商品能赚多少钱?”
    贺冰心皱了皱眉,问他:“可是那天送来的时候,我记得小姑娘说她有钱啊?”
    “嗐,”薛凤摇摇头,“不那么说,更没人救他了,估计那天除了你,谁都能看出来,有钱人家的孩子能穿成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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